先生在上,他是赤子。严珊霆
清正坦然的陆延生拿自己多年来的循规蹈矩,换来今日一场别开生面的戏,戏里的断井残垣堵住了那条漆黑路,他牵着他的手,回到盛世清明的坦途。
他想起宋南曛跪在自己面前自称「琼然」的神情,忽然低头笑了笑,那个孩子什麽都懂,什麽都明白,只需要一个威胁和一句提点,就可以心甘情愿,放下眼前的一切。
这样的人,清醒也通透。盐山听
陆延生垂头,自顾自笑了。
梅砚打量他一眼,看破不说破:「这是想明白了?」
「梅少傅说得对,他已不是个孩子了,看来今日之事不只是我胁迫了他,也是他体谅了我。」
说到底,这既是真心相待,也是关心则乱。
深谙此道的梅景怀舒展眉头,总结道:「孩子大了,总是最会体谅人的。」
骄阳浓烈,开了春的冬天不再落雪,再往前走,朝华门外,是开得正盛的腊梅花。
——
这日以後,众人依旧各有各的忙,有人忙着补课业,有人忙着摹字帖,有人忙着查案子,有人忙着躲桃花。
还有人忙着溜须拍马,哄了好几日,直到被逼无奈指天立誓说「朕再也不会铺张浪费只顾奢靡」,才终於得了他少傅的一张笑脸。
残雪方消,红灯又明,枝头的桃李悄悄舒展叶瓣,春意也就喧闹起来。
上元节一过,朝中的休沐也就过了,各司各部的官员怀抱吃胖了五斤的肚子打起精神上早朝。
一众朝臣穿红着紫,鱼袋梁冠,一路寒暄一路聊。
「大人可见富态。」
「年节多吃了些。」
「天气似有回暖。」
「今年应是丰年。」
瑶光殿,明镜高悬,威仪万千,众人躬身立在殿中,收了先前的寒暄与热络,静等那大盛的帝王。
而眼神好的一眼就发觉了今日的不同寻常之处,暗暗戳了戳身旁的同僚。
那同僚顺着打量半天:「怎麽了?左相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脸上挂着笑呢。」
对方摇摇头。
「那就是梅尚书怎麽有些没精打采的,好像没睡好似的。」
又摇头。
「别人也没什麽稀奇的啊,梅少傅还是那麽清疏雅淡,景阳侯还是那麽肆意不羁。」
对方便再也忍不住了,「蠢啊,你看陆祭酒旁边那人是谁!」
这声音大了些,周边好几个人都听到了,一时都顺着往陆延生那边看过去。
「南曛郡?」
只见陆延生长身玉立,官袍修身,面上儒雅有度,像是书卷里泡久了,整个人都带着些书香气。
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旁边还站了一个人,穿红袍,束袖,玉带上挂着数串香囊丶配印丶玉坠,丁零当啷,华贵至极,脸上淳善赤城的笑意就在那玉器作响间漫开,与陆延生频频说话。
——正是宋南曛。
与其说众人傻了眼,不如说众人开了眼,宋澜登基至今已有两年,这期间朝堂上变动颇大,有新鲜的血液涌进来,也有经年的沉疴被丢出去,形形色色的文人武将来来往往,他们唯独没见过宋南曛。
没等众人惊诧太久,宋澜便到了。
一句「陛下到」换齐呼「陛下万岁」,这一年是润兴三年,帝王从未想过万岁,只想图一个盛世平安。
宋澜高坐上首,明黄色的龙袍贵重而又凌厉,他唇一勾,「众卿平身。」
看着满朝文武满是疑问的眼神,宋澜半分没有拖泥带水地说:「今日的早朝应当没什麽要紧事,那朕就先说一件,日後南曛郡会与诸卿一同上朝,朝中琐事朕也会酌情交给他去办,沈卿,此事你也要上心。」
沈蔚称是,下意识看了宋南曛一眼,却见那稚嫩的少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冲自己笑了笑,乖巧到不像话。
「还有。」宋澜接着开口,却是同太常寺卿说的,「朕年前让太常寺给南曛郡择选一块封地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太常寺卿揣摩着圣意,恭敬答:「回陛下,臣与太常寺众人择选了新安一地,风景秀丽,人杰地灵,乃是一块做封地的好地方。」
古来选封地,多是选那与皇城离得远远地地方,这太常寺卿颇会做好人,给宋南曛选的新安就在盛京城以南,离着钱塘不远,气候宜人,环境优美,是块风水宝地,用来养老是再好不过的。
宋澜暗暗咬牙,心里不免有些憋闷,如今已是他登基的第三年,这些朝臣的胳膊肘儿还是往宋南曛那儿拐,上赶着巴结讨好他。
他咬完牙便笑了,一双眼睛眯了眯,说:「新安这地方不错,就先留着吧,但南曛郡暂时不过去,朕要让他在盛京多学些政务。」
除了宋南曛被「政务」这两个字烦得头疼,旁人皆齐呼「陛下圣明」,尤其是孟颜渊,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咧到耳後去了。
今日的早朝除了宋南曛这一桩事,果真再没有别的事,宋澜便早早下了朝,与梅砚丶梅毓在御花园里闲逛。
「兄长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是身体不适麽?」
梅毓一脸倦容,顺带打了个呵切,却还是冲梅砚摇了摇头:「无妨,就是近日没睡好。」
宋澜看了眼,觉得梅毓的脸色是白了些,便也关切道:「南诏世子医术甚好,朕过会儿让他到尚书府上给兄长开点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