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润坐回位置上,扶着额角,想不通自己是麻醉打多了,分不清今夕是何年;还是止疼片吃多了,让梦魇和现实交织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却还是堵得慌,抬头,窗外下着雨,他看了一会,心跟着冷下来,但恐惧在蔓延,眼前不断切入天台和咖啡店的画面。
渐渐地,门后的血一路延伸,停在脚下,汇聚成血池,将他吞没。
陈山润无声地尖叫,转身,血池消失,亮堂的灯光照在头顶,对面墙上挂着修女油画,抱着十字架,对他微笑。
陈山润眼尾泛起一抹红,看向楼梯,不见顾雨崇身影。
周围只有谈笑的外国人,笑声传入耳朵,他大脑神经像炸开一般疼,咬紧牙关,跌坐到椅子上,手一不小心碰倒了桌前的咖啡,温热的液体划过掌心,陈山润一怔,低头看去,不是狰狞的红色,他迟疑的抬起手,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有咖啡香。
时间在此刻停滞一秒,他抓着袖子,紧贴在鼻尖,脑海里的画面从血池又变回了天台,血泊一点点变淡,记忆定格在顾雨崇抓着纸飞机,和他对视的瞬间。
胸口的郁结逐渐消失,陈山润抬眸,玻璃窗的倒影里出现熟悉的身影。
初恋(1)
几分钟前,骤雨肆意。
顾雨崇推开咖啡厅的门,手机“叮”的一声响,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何繁发来一张照片。
“瑞秋刚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在死者手里找到一枚纽扣,是不是你一直在找的那款?”
顾雨崇放大照片,淮江县一中的字样印在眼底,纽扣中间出现熟悉的一滴血。
他皱了皱眉,走到楼梯口,问何繁:“是那款纽扣没错,不过现场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像纸条,信纸什么之类的?”
屏幕亮了又灭,何繁迟迟没发来信息。顾雨崇退出聊天框,抬脚上楼,迎面撞见一个老者,戴着圆顶帽,后背佝偻,对视的那一秒倏然低头。
顾雨崇眯眼,细细打量,意外发觉这个老者身形很眼熟,盯着他的脸,快看清时,手机一震,何繁发来信息。
“瑞秋刚刚说,他们发现了女学生的遗言。”
顾雨崇眸色一凝,低头看去,和老人擦肩而过。
屏幕上出现一张纸条,娟秀的字体,用中文写道:“我们把高三的那一场考试看得太重,往后十余年都活在选错题的阴影中。”
顾雨崇匆匆一瞥,心道:“果然。”
十七岁的夏天。
女生天台自杀前,他们有过一场分班考,校长带着年级主任从教室门口经过,顾雨崇忙着答卷,没有在意窗外。
陈山润和他不在一个考场,放学后,他说坐在他前排的女生考一半被领导叫出去,最后一场考完都没回来,老师收了她的卷子,给了个缺勤。
当时骑着单车,谁都没在意考场上的小插曲。然而,一周后那个女生毫无征兆地从天台上跳下去,陈山润体内的血液病爆发,噩梦就此开始。
而那张缺勤的卷子,十二年后,顾雨崇靠着特殊身份混进校档案室,撕开密封条,在答题卡的背面,发现修正带涂改过的痕迹。
他对着光仔细辨认,看清了遮挡的字:“我们把高三的那一场考试看得太重,往后余生都将活在选错题的阴影里。”
相似的遗言,相同纽扣,十二年间的三场自杀,休斯顿的蓝角星标志回回出现。一切诡异得像古老的祭祀传说,掌权者为何这么做?陈山润的血液病和他们又有何关联?
一时没有答案。
顾雨崇手指微微蜷缩,停在屏幕上,回道:“谢谢你的情报,后天我去九榕树钱庄,你要的证据我一定会带给你。”
何繁发了个笑脸,道:“合作愉快,黑帮太子爷。”
顾雨崇收起手机,跑上楼,环视一圈,没见到陈山润,眉头猝然皱紧。他绕过四四方方的桌子,在墙角驻足,视线朝右一瞥,绕过巨大的花瓶,悬着心一下子落回胸腔。
雨雾斑驳的玻璃窗,陈山润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袖口湿漉漉的,陈山润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身后,上前打招呼:“你来接我啦,怎么头发湿成这样,你不是带伞了吗?”
顾雨崇不答,偏头去看他的手,陈山润无奈,转身去擦桌上的狼藉。顾雨崇抢先一步抓住手腕,陈山润下意识地甩开,背在身后。
“你的手怎么了?破皮了还是骨折了?”
顾雨崇声音明显抬高,陈山润叹了口气,晃了晃能屈能伸的手指,道:“没什么大事,就刚刚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做了个白日梦。梦里全是血,我吓一跳,碰倒了咖啡。”
顾雨崇喉结微动,陈山润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你别问细节,真的很丢脸,八岁小孩都不会做梦把自己吓个半死。”
“这不丢脸,害怕就是害怕。”顾雨崇闷声回答,温热的呼吸喷在掌间,陈山润呼吸一紧,眼睛弯成月牙。
顾雨崇看着,嘴唇不经意地抿紧又张开,像是亲了下他的掌心。
陈山润心头一动,收回手,起身去拿纸巾。
顾雨崇先一步擦掉桌上的咖啡,抓住他的手,边卷袖子边道:“好了,我们先回家。”
陈山润点头,恍然想起正事,一路小跑到车前,关上车门,道:“其实手术后我总会做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做多了,脑子转不过来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伦敦,为什么又卷进休斯顿黑帮?”
顾雨崇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调着车里暖气,坦白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