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他们来国已经过去两个月,距离阳历新年还有三天。
离开国前一天,程殊楠带着孩子见了一次程隐夫妇。
程隐和妻子是分开羁押的,程安安先见了妈妈,程殊楠没进去,在外面等着。他印象中的嫂子是很温柔的女人,对他一直很好。家人当初将他抛下,他不知道嫂子在这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他想算了,有些人不如不见。
怨恨也好,释怀也罢,总归是让自己心情难受。
之后才是见程隐。
程隐在此前被警方问询过,知道程殊楠和梁北林遭遇绑架的事。他提供了关键证词,证明刀疤男确实是他的合伙人,之前一直没供出对方,主要是怕独自流落在外的程安安会遭报复,没想到对方竟盯上了程殊楠。
警察来取证时,程殊楠也来了。程隐试探着提过一次,要不要去看看父亲的墓地,程殊楠没回应。
这次和程隐见面,程殊楠和程安安是一起进来的。程安安太小,面对生离死别难以接受,刚刚见过妈妈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又见到爸爸,整个人有点崩溃。所以只待了一会儿,程安安就被带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两人相对无言。
也许是最后一面了,再不说,有些话就真没机会了。程隐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声音哽咽:“是我太急功近利,想着给他们好的生活,即便不能回到之前,也至少衣食无忧。结果着了别人的道儿,害你也跟着遇险。”
说完了,他又低声叫程殊楠的名字:“小楠,以后……你愿意回来看看我吗?”
程殊楠说:“不回来了。”
他两只手放在桌下紧紧攥住,垂眸看着光滑的钢制桌面,上面映出自己模糊的轮廓,不清晰,但足够坚定。
“域市,这里,都很不好。”
他差点死在域市,梁北林差点死在这里。
“快要过新年了,我想以后都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程隐脸色暗淡,但还是挤出个笑容:“小楠,你真的变了很多。”
程殊楠沉默不语。
“……爸爸临走的时候,心里是挂着你的,手指着东边,突然说,小楠,你来了……我们对不起你,小楠,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原谅,只是想让你心里好受些。”
程殊楠倏然抬头,看着程隐:“你说了我也不好受,只会一遍遍提醒我,你们不要我了。爸爸真的后悔过吗?我不信。他应该是怪我没用吧,没能保你们生活安稳,只会像个废物一样被人耍。”
他说得有点急,平稳的情绪变得激动,随后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说这些没用。我以后要开心一点,总得和你们,和梁北林,还有和自己做个和解。”
程隐便什么都不敢说了,如今他最无颜面对的就是程殊楠。
沉默半晌,等两人情绪都平复一些,程隐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程殊楠看看手机,淡声说:“下午三点。”
“能不能……去看一眼爸爸?他的墓地离机场很近,我可以申请陪同,权当……送送你们了。”
程殊楠偏过头,鼻头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泛着红:“不去。”
但最后还是去了,即便程殊楠再不愿意,程安安也该和爷爷告别。他想,权当为了陪孩子去看看,也算是个彻底了结。
墓地在山腰,程殊楠带着程安安上去。程隐打了申请陪同,和梁北林在山脚下等着。
国冬季凛冽萧条,在常年动乱中日趋衰败,人心溃散,就连墓地都是荒草丛生。
梁北林左手吊着绷带,右手夹着烟,靠在一棵树下抽了几口。
程隐距离他三步距离,两个人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