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惊怒,只是垂下长?长?的眼睫,镇定冷静地处理伤口。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着我妈的名头教训我?”江别春鲜见地没?有声嘶力竭地尖叫怒骂,他扶着餐桌站起身,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文怜星,面容漠然而又充斥着轻蔑。
“别忘了,你只是个被家?里抛弃的废物。我们家?愿意收留你,你应该感激的。”
他厌恶地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上楼了:“真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男主人了吗?可笑?!”
符彧在一片慌乱中不紧不慢吃完最后一口,然后走到文怜星身边,抽出几张纸替他擦水淋淋的头发。她没?有说话,文怜星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狼狈的痕迹。直到符彧用指尖勾着他的下颌往上抬了抬,他的眼睫颤抖着,像抖动的蝴蝶的翅膀,然后慢慢打开。
于是符彧看见了他藏在下面的湿漉漉的眼睛,酝酿着受伤的神情?,让人想到温顺的牛犊。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无措地喃喃问道,淡红的嘴唇微微抿起,模样委屈又可怜,“我不是故意惹小春生气?的。他肯定生气?了,我——”
“唔——”
“不许说,也不许自责。”
符彧捂住了他的嘴,不快地淡淡瞥去:“生气?就由他生气?好了,反正没?什么大不了。倒是叔叔,刚才?为?什么不躲?虽然很突然,但是正常人要想躲的话,总是能偏过去一点吧。起码不要砸到头啊!”
“砸坏了脑袋怎么办?”她蹙眉嘟囔道。
她可不想玩一个傻子?,那也太奇怪了。尽管她的道德底线经常在某些时刻被她踩在脚下,但多少还是有的。好歹她对于老弱病残没?兴趣。
至于孕夫,要是真存在,她也不会……呃,好吧,老实承认,她还是有点想试试的。
但这些不健康的胡思乱想文怜星半点都不知道。
他还在为?符彧关怀的指责而感到心里酸酸涨涨,好像这么久以来强行积压的难过都如潮水般冲垮阀门,继而漫过整个心脏。
“不能躲,”他就像小孩子?窃窃私语一样偷偷地小声告诉她,“如果躲了,小春会更生气?。”
啊这,不愧是他。
符彧叹了一口气?,把手拿开,无可奈何道:“好吧,这样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你知道的,叔叔,小春最近好不容易和我亲近了一点。我要是太护着叔叔,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你上楼去看看他吧。”他苦涩地强颜欢笑?着,一副要被抛弃的样子?。
管家?和下人收拾好烂摊子?,就有眼色地退下了。
“唉,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啊?在故意引起我的同情?吗?”她做出苦恼的样子?。
文怜星一怔,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却被骤然打断。
“真可怜啊,叔叔。一个人在这个家?生活很辛苦吧,都没?有人可以为?你分担。江女士常年在官署不回家?看你,你一定很寂寞吧。”符彧垂下头,与他的距离逐渐拉近。
这段距离近到恰到好处,任谁来了都不会误会她们有私情?,还以为?是符彧在担心他额头的伤。只有文怜星,只有他分明地察觉到自己脸孔上方落下一片阴影。
阴影挡住了明亮的光线,以至于他身处宽敞清冷的大厅,却恍惚中好似被逼迫至狭窄的死角。作?为?食草系小动物,即便他再不通情?事,也天然拥有对危险敏锐的感知。
文怜星不自觉身体往后靠,几乎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手也不安地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他紧张且不知所措地与符彧四目相对。
蓦地,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然后将他裹在掌心。
“小彧……小彧,你、你不能……”他声音干涩地推拒道,可说一半又顿住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能、不能什么呢?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但他完全?空白的感情?经历让他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
然而,无需他多费心。
符彧替他填上了这个答案。
轻柔的气?息掠过他的眉心,只有轻轻一下,并没?有多作?停留。安抚的、怜爱的……
她注视着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被雨打湿的小鸟,他蜷缩在她身形之下的时候仿佛身处温暖的巢穴。专注的凝视成了温柔沉静的影子?,他被影子?拥入怀中。
然后,在凝视中照见了可怜的自己。
慢慢地,文怜星松开了扶手,不再浑身紧绷。
“你,”他恍惚地说,“你在同情?我吗?还是……喜欢?”末尾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清。
终于问出口的瞬间,他突然后悔不已。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能因为?孩子?好心安慰他的吻就胡思乱想?这不是一个合格的正直的大人应该说的话。
可是,万一呢?万一确实像他想的那样——
“不,”符彧轻易打破了他的臆想,她笑?着说,“不是喜欢。”
空洞洞的失落顿时卷住了他,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失落什么。
结果下一秒,她却又说:“也不是同情?。”
“只是保护欲。”
符彧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一本正经对他说:“就像看见一个很漂亮的人偶,原本应该放在明亮的橱窗前展示给来来往往的人看,但是却总照顾不好自己,还弄得脏兮兮的,非常狼狈。所以很可惜。”
“很想把他带回家?,洗干净、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