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时捧着怀里的小姑娘,像捧着他的至宝。
灯火下楼台(1)
那日过后,岑听南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肯见顾砚时。
每回同他做完那样的事,她只觉得不自在。她想不明白这样的关系,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奇怪的事。
他们就像走在孤月底下的两个人。
一个在前头慌不择路地跑,一个闲散地跟在后头,行有余力地追。
仿佛已成了彼此秘而不宣的快乐。
但的确有些荒唐事,是要同他这样看起来清疏如明月的人做,才有滋味儿的。
那日后头起身时,他还拎着被自己濡湿的外袍,意味不明地朝她笑,指着那摊扎眼的水迹云淡风轻夸她:“我们娇娇儿真厉害。”
……这是能用厉害形容的事儿么?
气得岑听南只想狠狠咬在他的喉结上。
若不是他那样直愣愣地支着,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又一层的绸缎,怎会这样难勘。
回想起那日种种,岑听南一张脸红得反复,惹得琉璃在一旁悄悄端详她好几眼。
岑听南连忙捧着冰镇的紫苏饮子用了一大口,又拍拍自己的脸,心想今年才六月底,怎么就热成这样了。
而顾砚时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体贴她的复杂心绪,只在门外站了一两回,见无论如何逗她,都仍躲起来不肯见,也便随她去了。
一连几日,又是住在宫里头,连相府都没回。
琉璃见她一碗冰饮快见底了,连忙道:“我的好姑娘,你可少用些吧。纵使相爷今日不在,也不能这样贪凉。”
“他今日也不回?”岑听南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有些失落,“我用什么,同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琉璃暗笑自家姑娘嘴硬,面上却不戳破,只苦恼道:“没关系么?那日主子们游湖归来,相爷却把奴婢好一通训呢。”
岑听南:“他敢?我的人他凭什么说!”
琉璃笑着不说话。
过了会儿岑听南支支吾吾又问:“他说你什么了?”
琉璃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一说把姑娘一个人留在湖心亭实在蠢钝;二说一桌子膳食全是汤汤水水,那个时辰,姑娘用多了用少都不合适,还说过几日指个人回来,让奴婢跟着学怎么搭配点膳才合理;三说——”
岑听南捧着饮子一边用一边听,心道顾砚时平日里竟是嘴这么毒一个人么?
却突然听得琉璃不说话了,她眨巴眨巴眼歪头去看,目光里都是疑惑,怎么不继续讲了?
琉璃见状端走岑听南手上剩的那半碗冰饮,笑嘻嘻地:“三说不能给姑娘吃那么多冰了,姑娘肠胃不好。至多每五日可用半碗,眼下正好还剩半碗。就是这半碗,奴婢还得同相爷汇报呢。”
岑听南顿时恼了:“他是你家姑娘,还是我是,你听谁的?”
琉璃:“为姑娘好的事,偶尔也可听一听。姑娘若是心有不忿,回家禀告给夫人,夫人也是要赞同我的。”
岑听南更生气了,直骂顾砚时该管的不管,不该他管的事絮絮叨叨管这样多。
等他回来,该轮到她找人清算这笔账了。
这日晚膳依然用得食不知味,如今琉璃知道她的习惯,每顿膳至多不过三个菜。就这样她还是用不完,勉强喝了小半碗粥,几筷子青菜,剩下的肉都赏了。
饶是只吃了这么一丁点,她还叫琉璃陪她去后花园消食。
琉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姑娘眼见着又瘦一圈,再消食要把人消没了,说什么不让她去。
岑听南见状叹气,她也不是撑得难受,只是镇日闲在家中,心绪不宁。
原本以为接近顾砚时,对父兄消息便能知道得更多些,可如今看来,实在也是有限。
她就像被锁在后院里的一棵树,连将树枝探出墙外去看一看,听一听,都动弹不得,只能靠被大树庇佑的小虫蚁来帮。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更主动些。
正想着,玉珠欢欢喜喜闯进来说,玉蝶回来了。
岑听南精神一振,就见到一身风尘进来的玉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短短几日,黑了也瘦了,眉眼瞧着也厉了许多。
她心头咯噔一下,忙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样狼狈。”
玉蝶接过琉璃递来的茶盏,大口饮下,直接回禀正事:“不光青山镇,周围村镇里的佃农、平民们都在说大将军不好。说将军让将士们吃糠咽菜,自己在
家中却纵着姑娘顿顿吃金箔包着的金馒头,吃不下的全扔了也不肯分给穷人。”
玉珠愣了:“金馒头?这也不能吃啊……何况咱们将军也没让将士们吃过糠咽菜吧?”
岑听南听了却是一凛:“这是放出消息的人刻意为之。”
“若是同他们说将军在家中日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百姓们并没真的见过,没法想象,也恨不起来。可馒头这样的精米精面却是他们见过,又不能常吃的,再加上镶金……大概许多人脑中已经有那一幕的画面了。”
自然也更容易激起民怨。
玉珠恍惚明白过来,在一旁拳头都捏紧了:“好恶毒的心思!”
“只怕是,早有预谋,冲爹爹而来。”岑听南摇摇头,她完全想不到这人会是谁。
玉蝶:“相爷也如此说。”
见岑听南不解的眼神,玉蝶继续道:“此去青山镇,除了漫天乱飞的谗言,我的确见到几个正在散播的人。但因记着姑娘的嘱咐,奴婢并没有打草惊蛇,隐在暗处又观察了几日,终于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岑听南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