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泠月垂目,直言:“宫中太医,天资过人,能力出众,岂是行脚大夫可比的。”
陆阙“啧”了声,面露讥讽:“昨日有人听到‘舒太医’便那般心狠手辣,本王还以为是个心气儿高的,倒是本王多心了?”
陈泠月抿唇:“是,王爷若无事,在下就去休息了,旬假之中,王爷可去军中另寻他人。”
陆阙闻言,颇有深意道:
“岁末陛下入福安寺祈福,闻净玄大师岁后将远渡东瀛,座下弟子将代其为陛下布萨。本王恰得机遇,能与之交谈一二。”
陈泠月顿住脚步,病恹恹的神色终于浮起一丝活络气血,直言:“王爷可愿意带我去?”
陆阙露出几分得意:“这要看你懂不懂事了。”
她点头,干脆道:“在下这便去取药箱。”
“去换身侍从的衣服,免得宫中哪个不长眼的去通风报信。”
陈泠月一一应下,翻出初到盛京时府中分发的蓝灰色衣袍束在身上,深色的衣物衬得人苍白瘦弱。她本就高挑,围上束腰更显身材挺拔,腰肢细长。
陆阙眸光一压,转过身负手立于院中,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雪堆。
府门外,宫车华丽,四角挂着玲珑剔透的小球,清风拂过传来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车中铺着孔雀羽的软垫,她坐在右侧,靠在暖炉边。
幼时,父亲初入皇城供职,某年母亲自冬月便抱着双生子坐上马车。远渡青山碧水,来到飘雪的北方。
那日父亲夜间当值归来,便是乘着杳杳宫车伴着清脆铃声而来。他们等在那处小小宅院里,剪出红色窗花,饮着母亲从云和带来的花茶,煮茶听雪直到正月过去,枯木生芽,方归云和。
鎏金瓦、白玉阶映着泠泠日光,却是天下最阴森诡谲之地,只是靠近便忍不住瑟缩。母亲蕙质兰心,总是懂得些智慧。
两情不在朝暮好过千里遥望孤坟。
只是,人算不过天命。
陆阙斜躺在宽敞的软榻上,唇角微勾,问道:“愣神做什么,古人总说过慧易折,思虑过重只会徒增烦扰。”
闻言,她垂目,温顺地端坐,照旧是寡言,只是提及那句“过慧易折”,她又忍不住。
“在想案发那日相关的人,殿下已寻了三年之久。”
陆阙双眸微抬,冷意翻飞,听她绵里藏针的话,银靴擦着她的长袍下摆重重地踢到一旁的小案几,闷响让赶车的小宦官扬鞭的动作都顿了下。
她彻底噤声,只是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泛出一丝笑意。车行缓慢,两日疲累竟令她挨着窜动的火苗睡了过去。
宫车行至永和宫便停住,陈泠月肩头被一股力量晃了晃,迷朦着睁开眼睛。疲惫如云雾渐渐散去,乌亮的眸子又无辜地眨着。
“本王让你来睡觉的?还不下去!”
她心虚地眨眨眼,将垂到耳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动作利落地跳下车。陆阙却在车横边坐着,小宦官去扶,他只当没看到。
陈泠月只好返身伸出自己的小臂托着广安王殿下的手扶将贵人扶下杌凳。
跟着他们的小宦官对她露出几分好奇,不知这清俊少年郎怎么得罪了广安王殿下。
陆阙俯身时抓住她的手臂,气息扑在耳边:“做下人要有下人的样子,在宫里守点规矩。”
她低声应道:“是。”
永和宫外积雪深厚,陈泠月有些好奇。听闻六公主承沐皇恩,母妃居高位,有皇兄护佑,何至于连洒扫庭除之人都没有呢?
小宦官在永和宫当值,顾自解释:“公主喜爱雪景,每每大雪,总爱看白茫茫一片的样子。只辛苦王爷和这位小郎君了。”
“无妨。”
陆阙向来倨傲,她却是要还礼的。只是小宦官见她如此神情略显慌张,余光偷瞄广安王殿下,见这人神态依旧才缓了口气。
永和宫的娘娘素来喜爱礼佛,常往来宝华殿诵经,平日只有过了午时才回宫。想来陆阙也是不愿永和宫娘娘知道的……
陈泠月跟着陆阙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玉屏珠帘前。
她得了允许,拨开帘子,透过薄纱帐。六公主卧在床榻上,面色红润,肌肤光泽。
她凑近细闻,呼吸匀称规律,并无不畅。只是面若桃花的公主双眼紧闭,她只好将公主的胳膊从蜀锦绣芍药的被子里拿出来,搭脉。
半晌,她看向陆阙,摇摇头。
“并无大碍,公主脉象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