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支客使来问明天祖祖上坡的事,关于抬棺。
抬棺要八个人,八个人的工资、红包、香烟什么的,还有来的时间,抬棺的时间,具体的操作流程和动作……
皮皮夏听得似懂非懂的。
她是农民子女,但这么些年来,一没多大的劳力,二也没什么农活上的经验和本事,并且农村里的风俗习惯也不很懂。
她更像是个假农民子女。
这么自嘲,想着惟一能证明自己是农民子女的实物证据也就只是自个儿的农村户口了。
看吧。这会儿又在说打锣的事情。农村对于婚丧嫁娶近乎固执地保持着一些传统礼数。
比如祖祖死了,丧宴当晚还要摆张桌子回娘家人的问话。于是有了这句老话:爹好死妈不好死。
妈是有娘家的。
当年祖母去世那时,祖母娘家兄弟姐妹也是循例问话,但当时她是懵圈的。
第一回……
第二回……
第三回……
这是第四回。
年岁增长,面对生老病死的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习惯。习惯着习惯着,什么都变得淡淡的了。
?
烟熏火燎,柴火、香烟、灰尘、烟味……浆糊在一块儿,熏得人都有些昏沉,昏昏沉沉,迷迷瞪瞪。
听着乡里的长辈子商谈或是闲聊,皮皮夏水着字,寻思着该捋下思维。
现在这脑子里的意识就跟一堆乱云一样,毫无规则和章法地杂乱堆积在一块儿,再不捋捋,只怕的确是要遭了。
困倦突如其来,倚着土砖砌的墙壁,有些昏昏欲睡,但睡是睡不着的。
怎么睡得着呢?哀乐鸣奏一刻未停,她自己家都听了四回,更遑论去参加别人家的葬礼,真是熟得不能熟了。
无趣啊无趣。
人啊人。
唉。
?
竟靠着墙睡了过去,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觉中还有做道场的乐声和鞭炮声。
醒来火坑上头又挂了一壶水,他们烧的开水。觉得坐得差不多了就出来,坝子上的柴火旁围着一堆人,打牌的打麻将的扎堆。
皮皮夏做到了菇菇香在的那堆柴火旁,这一堆都坐着青年人,打游戏的打游戏,摆龙门阵的摆龙门阵,地上一堆花生瓜子皮散落。
坐下来也就是坐下来,说着说着说起什么时候回雾山,什么时候上坡,什么时候做什么……
思绪就跟柴火堆上飘出来的青烟一样飘忽,大家说了很多聊了很多,但又不知说了什么聊了什么,最后迷迷瞪瞪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晚上宴开得很早,下午五点半,满桌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支客使在宴上宣布了明天出殡的时间,早早的六点就要集合,不到七点出发。
怎么说呢?
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子怅然若失,却不知道失去了些什么。
好像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存在就这么流逝了。是时间吗?
生命就像线香,一旦点燃,那袅袅的青烟就会带走一切。
站在行礼的行列当中,皮皮夏如此想。
然后她看见自己手里的断香,它熄灭了,犹如灯灭,正似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