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贤勤呈上了骆家人的供词,果然证实?了华瑶的猜测。
骆子尚拐卖人口,由?来已久。他?之所?以经营粥厂,赈济贫民?,不?仅是为了宣扬名声,也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前来粥厂领取粮食的年轻男女,往往出身于贫寒门户,无依无靠。骆子尚瞄准了这些人,每年从中挑选几?十个相貌姣好的,高价卖到?吴州各大城镇,偶尔也会用毒药控制他?们?,专供权贵寻欢取乐。
华瑶想起了自己当初曾经在?虞州土匪寨子里大闹一场,那土匪寨主也是个色鬼,只因他?一己私欲,把许多百姓坑害得家破人亡。这一桩又一桩大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总是和“财色钱权”相关。
华瑶正在?沉思时?,白其姝看完了供词。
白其姝经商多年,深知商人脾性。她直言不?讳:“骆家的靠山在?丹芝。丹芝是吴州首府,人口众多,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您要把案件查明白,恐怕还得等上几?个月。”
华瑶早有?预料:“我是一国之主,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我会命令丹芝衙门审理此案,把案件审清查明,也是他?们?的本分。”
镇抚司副指挥使紫苏附和一句:“陛下英明。”
晨曦初照,华瑶站在?窗前
,天光洒在?她的脚边。她眺望远景,似乎还有?什么心事。
紫苏忍不?住说:“陛下……”
她停顿一瞬,才说:“卑职曾经学习过‘相面术’,依卑职看,骆子尚虽有?三十七个子女,这其中,至少有?十个不?像是他?亲生的儿女。”
华瑶疑惑道:“什么意思?难道他?连孕妇和幼童都?抢回家了?”
紫苏第一次在?背后说人闲话,难免有?些尴尬:“骆子尚妻妾成?群……”
华瑶明白过来:“哦,我懂了,她们?给孩子找了不?同的亲爹,骆子尚本人并不?知情。孩子太多了,他?管不?过来。”
白其姝“噗嗤”笑出了声:“您打算如?何处置骆家人?”
华瑶思考了一会儿,又把绣城知府朱贤勤喊来了。
朱贤勤胆怯谨慎,爱惜名声,不?愿动?用酷刑,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官。
华瑶传令道:“查抄骆子尚的家产,由?官府接管粥厂,每月照旧发?放粮食,赈济贫民?小户,以安民?心。骆子尚妻妾众多,其中不?少人是他?拐卖来的,官府应当给她们?发?一笔钱,妥善安置她们?,她们?的子女必须更改姓氏,不?再姓骆,各立门户,或是各自回家。”
白其姝轻声说:“依照骆家人的供词,骆子尚经商的这些年,从同行手里抢来了几?十个商铺……”
华瑶又嘱咐道:“这些商铺,依照大梁律法,也要归还老东家。骆子尚侵占的田产,经过丈量登记之后,重新分给农户。骆家修建的三座大宅,可以改建为育婴堂、养济院和新式学堂。”
朱贤勤双手抱拳,诚心诚意道:“陛下圣明,藏富于民?,施惠于民?,江山社稷方能长治久安。”
*
两天后,华瑶在?绣城巡视了几?座工厂,顺便又打开了东无的三个私库,总共查出了价值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财宝。
京城将领祝怀宁接到?华瑶命令,率领一队精兵赶来绣城,护送财宝运往国库。镇抚司副指挥使紫苏一路随行。这一支军队浩浩荡荡,从绣城出发?,直奔京城而去。
华瑶站在?高楼上,透过窗户,远望队伍向北行进。队伍渐行渐远,华瑶收回视线,又看向了坐在?桌前的岳扶疏。
若缘归顺了华瑶,自然放弃了岳扶疏。她把岳扶疏的藏身之处告诉华瑶,华瑶派人追查岳扶疏,整整三天,岳扶疏没有?调动?一个亲信。他?身边仅有?两个奴仆伺候,看来晋明余党确实?消失了,晋明的势力已是荡然无存。
从位高权重,到?灰飞烟灭,只是短短四年而已。
华瑶好心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遗言?”
“孽畜!!”岳扶疏坐在?轮椅上,破口大骂,“你这个下贱孽……”
半空之中,浮起一把锋利匕首,刀尖直指岳扶疏的咽喉,华瑶轻声道:“你要是不?会说话,我就送你一程。”
华瑶的武功境界堪称至高至圣,招式变幻无穷,技法精妙绝伦,普通人连做梦都?不?敢想象如?此高深的功力,她只在?一瞬间就使出来了。
岳扶疏又惊又怒,不?知华瑶还想从他?嘴里打听什么消息,他?宁死也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华瑶暗示道:“我听若缘说,你病入膏肓,没几?天可活了。”
岳扶疏猜到?若缘出卖了他?,他?愤怒到?了极致:“你故意利用若缘……只有?霍应升知道东无私库藏在?哪里,霍应升恨你恨到?了骨子里,他?不?会与你合作,你就利用若缘接近他?,谋取私库地图……你狼心狗肺,所?有?人都?是你的工具!!”
华瑶听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岳扶疏的神色,竟然转身就走了。
岳扶疏这才明白,华瑶对若缘仍有?怀疑,她亲自过来问话,只是为了试探岳扶疏,确保若缘是真心投靠她。
如?此狡诈的贱民?之女!
岳扶疏急怒攻心:“贱民?!贱民?!!”
华瑶被?他?逗笑了:“岳扶疏,我看你是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你父亲是矿工,你母亲是暗娼,你哪儿来的脸面骂贱民??你母亲泉下有?知,都?要跳出来扇你几?个耳光。”
“我母亲不?是……不?是贱民?,”岳扶疏气得神智不?清,双掌紧握着轮椅扶手,他?大吼一声,“你母亲才是妓院生养的娼妓!肮脏下贱!!”
其实?华瑶很能理解岳扶疏的心思。
晋明是岳扶疏的救命恩人,却因华瑶而死,岳扶疏与华瑶结下了深仇大恨。这两年来,岳扶疏饱受病痛折磨,他?对华瑶的憎恨,深之又深,终此一生,无法消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岳扶疏不?能镇定下来,也就不?能好好说话。
岳扶疏骂过华瑶,没从华瑶脸上看到?一丝恼怒。相较于两年前,华瑶的言谈举止竟然沉稳了不?少。她在?战场上几?经历练,心性远比年少时?更加坚韧稳固。
华瑶声调平静:“你家境贫寒,受尽欺辱,晋明做了你的靠山,你感激他?,帮着他?压榨贫苦人,连你自己的志向都?忘记了。”
岳扶疏不?答话,只发?出艰难的呼吸声。
华瑶又说:“但愿天公怜贫苦,农人寒士共安宁。”
这一句诗,是岳扶疏十七岁时?的作品。岳扶疏伺候晋明将近十年,晋明从未提过,华瑶竟然把它念了出来。
岳扶疏怒火更旺:“你不?配……”
华瑶打断了他?的话:“如?今秦州人过得比从前好多了,连续两年粮食大丰收,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十七岁的你,若是看见这般情景,必定会由?衷感激我,说不?定还会骂几?句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