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說服黎遠山讓他留在國內念大學的唯一籌碼,就是他的成績。
李子初不對他藏私,把多年來總結的寫作經驗傾囊相授,包括他常用的「萬能鑰匙」——編一個和幾乎所有人生道理都搭得上邊的故事,再旁徵博引以不變應萬變。
「不瞞你說,我曾在連續兩屆某作文比賽中,寫了同一個故事,結果你猜怎麼著,都拿了第一名。」李子初得意道。
黎棠受教,轉臉就寫了好幾個段子,拿給李子初過目。李子初越看表情越一言難盡:「一會兒『他』一會兒『我』一會兒又變成『你』,到底是誰的視角?」
黎棠想了想:「誰方便就是誰,試卷上也沒規定不能多視角描寫。」
李子初嘴角一抽:「我看你還是寄希望於數學吧。」
黎棠原本以為蔣樓不會教自己,畢竟上次分別前的對話不算愉快。沒想蔣樓仿佛不記得這事,黎棠剛捧著試卷到他面前,他就接過來:「哪題不會?」
數學的確比語文好一些,畢竟題解題思路大多單一,沒有無限的發揮空間和千奇百怪的可能性。黎棠也不笨,很多時候一點就通,並不需要蔣樓將解題步驟掰開揉碎了講。
這也是黎棠第一次感受到蔣樓的「樂於助人」,但凡有問題請教,蔣樓從不拒絕,弄得黎棠無比後悔——早知如此,同桌那陣子就不裝矜持了。
而且蔣樓一碗水端平。有一回午休,黎棠甚至看見他站在走廊上給隔壁班的同學講題,一手拖題冊一手握筆,手指一抬就有人呈奏摺般遞上草稿紙,端的是從容自若,惹得路過的女生無一不駐足欣賞。
卻讓黎棠心裡泛酸,發苦。
他也不想這樣小氣,只是每當記起生日那晚,為他一個人點亮的蠟燭,總會有一種「換成別人他也會這樣做」的灰心。
轉眼到第二次月考,黎棠對一天五門的高密度考試仍不適應,考完最後一門,整個人昏昏沉沉,回家倒頭就睡。
半夜醒來摸手機看時間,發現有來自蔣樓的未讀消息:英語完形第二題是不是選B?
黎棠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翻出書包里的草稿紙,確認答案後回覆:是的,你選對了嗎?
蔣樓沒回答,而是扯到另一門科目:數學考得怎麼樣?
說到數學黎棠就頭大:整體一般,不過你押對了兩道大題,那兩道的分肯定能拿到。
蔣樓發來一個豎大拇指的表情。
黎棠在自己的表情包庫里精挑細選,點了個貓貓臉紅的表情。
抱著手機等了三分鐘,那頭沒回復。
不願讓話題斷在這裡,黎棠裝作剛想起來:對了,周末的運動員聚會,你去不去?
所謂運動員聚會,便是先前周東澤和李子初為鼓勵大家參加運動會想出來的獎勵,為此還占用了半節班會時間討論如何安排。
結論是看電影,下午茶,晚餐三件套。電影是近期上映的3d特效大片,下午茶安排在市中心剛開的劇本殺館,晚飯在泰國菜館定了桌。
仍是沒什麼意,但勝在排得滿,誠意足。已經有沒報名運動會的同學開始後悔了,問體委周東澤能不能加塞名額,周東澤鐵面無私:「下次還請趕早。」
誰不知道下次只能是高二下學期的春季運動會,至少還要等半年。
班主任也說這次玩完就該收收心了,因而大家都摩拳擦掌,預備大玩一場。
可是蔣樓卻說:不了,你們玩。
黎棠不理解:為什麼?有別的事要忙嗎?
他忍不住猜測,難道又要去拳館掙錢?
這回蔣樓回答了,許是懶得打字,發來的是語音:「我從來不看電影,也不去電影院。」
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我只有一隻耳朵能聽到聲音,不適應多聲道的場合。」
等到周末坐在電影院裡,黎棠還在為自己的失言懊惱不已。
這段時間,蔣樓也有向他請教英語,因此黎棠發現蔣樓的口語有明顯問題,不少單詞發音含混,是錯誤讀法。當時他還以為是音標沒學好,基礎不牢固的關係,等到他做示範念出一個單詞,跟著念的蔣樓還是無法讀標準時,他才頓悟問題所在。
根據查閱到的資料顯示,單側聾人群,也就是蔣樓口中的單側耳朵重度以上聽力損失,並非僅僅是聽到的音量減半而已。
他們無法分辨聲音的位置和距離,比如分辨不出腳步聲自哪個方向來,聽到水流聲也不確定源頭是哪裡。
他們在嘈雜的環境中聽不清人說話,因此哪怕蔣樓人緣奇好,也很少參與集體活動,不愛出現在人群熙攘的食堂。
更不消說對學習語言的影響,別人聽到的世界複雜立體,蔣樓聽到的則是單調和扁平,學到同樣的水準,總要比普通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就這樣,黎棠還問他為什麼不來看電影——3d電影看的就是絢麗多彩的畫面,聽的就是震天撼地的音效,既然聽不清,那還有什麼樂?
電影放到一半,身旁的李子初把兩人份的爆米花塞到黎棠懷裡,說去趟洗手間。
黎棠心裡有事,本就看得沒滋沒味,旁邊沒了一起討論的人更覺無,抱著爆米花桶差點睡過去。
醒來是因為電影演到高潮部分,接連的爆炸聲震得黎棠一哆嗦,他磨蹭著坐直,餘光瞥到旁邊座位上有人,便把爆米花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