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妈妈抬头,看看大厨房房梁上的影儿,又瞧瞧案台砧板、门边挂着的腊肉。
最后望向院子外的树影。
她在云府待了快二十年,这大厨房许多物件都是她自个儿亲自添置,人非草木,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当年你爹染疫病走了,那时,如意你才不到三个月大。娘心头难受啊,老哭,哭得停不下来……”
时隔那么多年,温妈妈才终于能轻描淡写地说起那段往事。
她面上带了怀念的笑,语气却怅然。
“我原是在屋头干那浆洗衣物,洒扫打杂的活计,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铜子。
没了你爹,家里便没了进账,日子穷啊。
娘奶水不够,你半夜饿的老哭,娘没用,只能找些米汤和菜糊糊来喂你……”
史如意赧然,她那时候太小,脑子昏沉,只晓得睡和吃,却不记得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了。
香菱听得恻然,温妈妈笑了一下,按了按眼角的泪花。
“后来太太怜恤我们孤女寡母,提我到厨房,发了话,让那灶台娘子教我学厨。
之前咱家里遭贼,太太听闻后,又赏了这些个银两袄子下来,待我们娘俩够厚道了。
二少爷是太太的掌心肉,心头宝。为着二少爷挑食的事,太太没少头疼。好不容易,你做的吃食入二少爷的眼了,这个节骨眼头,咱们娘俩却说要赎身出府。
太太对我们有恩啊……如意,这等忘恩负义的事,娘做不出来。”
煤油灯的光晕映在墙上,将人的影子无限放大。
灯芯弹跳一下,发出“噗噗”的细微声响。
史如意怔怔地看着温妈妈。
温妈妈也望向她,身子前倾,不知是想劝她,亦或是在说服自己。
脸上带了两分恳求的神色,摇摇头。
“如意,你再考虑考虑……
咱们不能出府啊。”
羊舌签
天时眼看着越来越冷了。
次日清晨,史如意从炕上爬起来,屋外已经铺开了薄薄的一层雪。
她和温妈妈牵着手去大厨房时,那雪花如飞絮一般,打着旋呼到脸上,粘在睫毛上。
被热气一烘,更衬得史如意乌黑的眸子湿漉,温润的似能看到人心底。
香菱嫌天冷,取了井水到大厨房里来,就着锅炉的柴火热了,把手浸在里头,洗白萝卜、择菜叶。
这样一桶水,很快就浊了,终究是杯水车薪,还是要换冷水。
史如意劝她不要热冷水交替着用,这般手指更易生冻疮。
香菱乖乖地听了。
她瞅瞅后头,温妈妈在灶台前忙碌,给老爷太太准备早膳。
史如意搭了板凳在熬粥,脸色平静,看上去却和往日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