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女孩身上,直勾勾地摹画着她侧脸的轮廓。
刚才她一股脑说了好多话,其中有几句是在提醒他吗?其实刚转来没几天,他就察觉到这个班级存在欺凌现象,换作是以前,他绝不会袖手旁观,但现在,他连自己都管不好,对其他人的苦难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下他有好感的女孩。
男孩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身体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吗?”
家里请了好多医生来看诊,中医望闻切问,西医视触叩听,他们都会问这样的问题。
可他说不出口。
心在疼痛。症状是变得很爱哭,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家人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从母亲逝世的那一天开始。
一想到给予他无微不至关爱的母亲在人间的最后时刻是被大卡车拖行、碾压,是满心绝望、受尽苦楚地走向死亡,他就会无法抑制地洒下泪珠。
“这恐怕是心病啊。”有个老医生说。
心理医生来了家里。
他仍是缄默不语。
“或许,你可以尝试和你父亲多多交谈。”
他是无法从父亲那里获得慰藉的。
失去了深爱的女人,父亲一蹶不振。父母从大学校园到婚纱,相爱近二十年,感情深厚。母亲出身书香世家,恬静温淳,厌恶豪门富家的勾心斗角,父亲便只在集团领个闲职,远离权利漩涡。一家人住在平川郊区的别墅,父亲读书研墨煮春茶,母亲译书校对养花草,他每天花很多时间往返于家和市区的学校,日子安定平淡。
爷爷素来体虚多病,如今年至五旬,已是难堪大任。其余子女昏聩无才,步入耄耋之年的曾祖父只好将期望的目光投向第三代,一道让父亲接手集团核心业务的指令,犹如在宁静的湖面掷下一枚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当权力的天平开始不受控制地倾斜,失望的大伯怒气冲冲地前来指责父亲表里不一,觊觎核心权力多年却佯装淡泊名利,实在虚伪!同胞兄长的叱骂让父亲痛心,妻子的反对、长辈的旨意、工作的负担……重重压力逼得他无处遁形,终于,在一个父亲加班晚归的雨夜,争吵爆发了。
他在房间里听见母亲摔门而出。
再见面,便是在医院的太平间。
父亲痛不欲生,强撑了大半年,后来在医生建议下进行休假,将集团交给信任的堂弟和得力的高管,带着儿子来到曼岭生活,整日拿着母亲从前的相册去拜访照片中的旧迹。
他则转学到曼师大附中特快一班,在疼痛和哭泣中继续过着支离破碎的生活。
在这里,他的注意力渐渐被一个坐在斜前方的女孩吸引。女孩亭亭玉立,朱唇皓齿,一双笑眼明媚动人,似乎能抚慰他的疼痛。
无需什么特别的原因,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浅浅的好感。
他喜欢盯着她的背影,唇边浮现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若是女孩的视线扫了过来,他便慌忙低头,在作业本上挪动笔尖。
他近来缺乏说话的欲望,却迷恋上女孩清脆如泉的嗓音,他竖起耳朵默默记下女孩与朋友聊天的内容,他知道她爱吃香梨,经常购物,会弹钢琴,喜欢哪款香水……
但他羞愧于自己的软弱。
过重的情感负荷使他心力憔悴,失去了为他人反抗的勇气,只能在事情发生后做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只能说一句诱人离开的话,只能递上几张柔软单薄的纸巾,仿佛这样做了,他便能减少几分内心的歉疚与不安。
他懦弱得无法为女孩挺身而出,他知道自己注定不会久留于女孩的城市,他清楚女孩绝不会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所以男孩把好感锁进内心的抽屉,他想,等自己离开曼岭,长大成人,再记起女孩,便宛如撞见一场少年时代的樱花雨,梦幻般的美好仅存一瞬,终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周五到了。
又是大扫除,秦颂熟门熟路地搬来椅子,踩在上面,开始用湿毛巾擦窗户。
过了一阵子,见江海潮迟迟不出现,以往趾高气扬的劳动委员魏央央也不见人影,秦颂的耐心迅速耗尽,随便拿纸团抹了一下就收工了。
要不是那两个人爱挑刺,她才懒得把一扇窗户擦那么精细呢。
刚把椅子放回自己的座位,秦颂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转学生也跟着不见了!
班里又要出事了!她脑袋里劈开一道惊雷,魏央央和江海潮一定是动手了。
从月考成绩放榜到周五,魏央央脾气格外暴躁,见谁怼谁,路过秦颂的位置,不仅故意撞掉她的笔袋,还在她蹲着捡笔时狠狠瞪她一眼,让秦颂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把魏央央大卸八块。要不是深知老秦污点太多,有心人一查一个准,她早就和魏央央决一死战了。秦颂是真怕老秦进去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因此为了老秦的事业着想,她辛
苦地忍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