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江北泛舟之后,我就提出离开江北了。
或许是我多愁善感,又或是我多此一举,我觉得江北既然是伤心地,那便不要多待着。
就好似我与谢映白无疾而终,从此我不愿再去淮南。
江北和淮南都不去之后,我们自然是往北方而去,而北方繁荣胜过南方,因得如今江山之主的缘故,也多了许多草原之人。
我觉得草原的服饰甚是有趣,便也换了一身,向人学着散开头发编许多小辫子。
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忽而觉得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都好看,也觉得那些不似中原的服饰别有特点。
而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容玉便在一旁看着我,只是见我努力学编辫子,也跟着一起学,后来他也给我编辫子,编得还比我快得多了。
我那时是觉得有些尴尬的,毕竟我与容玉都是男子,他修长手指在我的头发中穿梭,传来轻微触感,有种温柔得过分的感觉。只是我想想,让容玉给我编发,怎么看都奇怪。
他这么一个如仙似玉的美人,连这些草原的厚重服饰落于他身上都觉得过于粗糙,粗狂之美套不入他身上,只显得突兀不合。何况是编发这种事情,他所做的此事的对象还不是柔美动人的女子,而是我这样一个普通人。
待他编完一条,我便扭过头,对他道:“我自己来吧,编完很快的。”
他却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笑道:“我帮你会快一点。”
我被他这动作扯到了头皮,猝不及防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到他低笑起来。
于是我明白过来,他是故意闹我。
我不由愣怔了好一会儿。
其实明明可以用术法,他却非要自己一点一点帮我编,温柔至此。若他修的不是无情道,或许是比伏阴还要引人心动,可他偏偏修无情道,连悟情都要与人说得明明白白。
我如此想着,手上动作越来越慢。
原来我身边有许多人,我若随意喜欢一个也好,偏偏我情窦初开,误以为真心可以换真心,偏偏爱伏阴。
待我编完我手上这一条发辫,伸手一摸便发觉,容玉竟已经编完了。
我侧头看他,不由道歉:“抱歉啊,我动作太慢了。”
他只是温和笑道:“无妨。”
但他如此说,我却更觉得恐惊天上人一般。
我已经许久未曾有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但我与容玉相交不深,我却时不时有这般想法。
我知道我从来都是不太有信心的,虽所得不少,却没养出那些天骄般的自傲自得,明知天下我所想无不可得,却偏生觉得这也不应属于我,那也不应是我所得。大抵是因伏阴从不夸我,我小心爱慕也曾酌情讨好,而我生而一无所有,自以为所有一切皆是他给予我。
但我现在明明告诉自己一切已经偿还,却对另一个人有了这般心情。
或许是他太好了,就如同我再也不敢相见的空无一般。
弃我者伤我者我尚且可以问心无愧,偏偏善待我之人我不敢靠前一步。
容玉本也想同我一起穿那外族的衣服,可他是修道之人,身上所穿皆是法器。我觉得他穿那衣服也觉得怪怪的,便对他道:“若是为我,无需如此。”
他沉默了一瞬,也不强求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与他走在一处,本来兀自穿着衣服玩着上头垂落的珠串宝石,也觉得新奇好玩,可偏有人爱管闲事多口舌。
其实那人骂我的许多话我都是听不明白的,我本不是世俗界的人,也不明白为何所谓风骨气度,更不明白只是衣服何论尊卑贵贱。
但那人说起来头头是道,我一路行来,这时候才发现,许多人看我两的眼神也确有不同。
我错觉自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确实不明不白,于是不敢开口。
说委屈也算不上,只是觉得莫名。
我又想或许世俗界是有这些规矩,不过是我不知罢了,何况骂我这人看起来已然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我与他计较,实在不应当。
我本准备等他骂完算了,毕竟我知道我如今身上气运不佳,曾经背在身上的一万多人的杀孽也尚且不曾消去,若我从前算是天道眷顾,如今天道不给我找茬便是最好了。
但容玉却忽而开了口:“这位老先生,我劝您嘴上留德,小心祸从口出。”
他那般温雅的人,这话说出来语气却又冷又沉。
那老人目光转到容玉身上,语气沉痛地道:“年轻人,我看你一身风骨清雅,何必为人走狗,助纣为虐!”
“何为助纣为虐,何况如今是何等年代,老先生莫不是老糊涂了?”容玉不紧不慢,语气温和话语却端的是刁钻刻薄,“新朝所建有百载有余,汉人为尊可是天所定?老人家熬过许多年岁不容易,应当知祸从口出,口上留德善及后人,岂不乐哉?”
或许是容玉气势太足,那老人忽而语塞一般,嗫嚅一阵方才拂袖道:“无知小儿,年少轻狂!我老人家不与你计较。”
“可我却要与你计较。”容玉接话道。
那老人或许不曾想到他如此咄咄逼人,横眉竖眼地便道:“小子!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容玉只是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给他看,轻声道:“老幼命数皆在命理之上,若有错我自担错。”
那老人须臾间变了脸色,踌躇地瞥眼看他。
“还请您道歉吧。”容玉收起玉牌,如是道。
那老人仿佛受了天大侮辱,却又不得不低头一般,对我匆匆行礼道歉,而后仓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