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何须你插嘴?”
容玉只是笑了笑,转而对我行礼,道:“我已寻好住处,亦知我要去何处寻我的道,明日便与师兄辞别。”
我有些惊讶,不由道:“这么快?”
容玉点了点头。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也点了点头,应了个干巴巴的“好”。
我再看俞青时,他已然扭头不再理睬我。
大概美人总有些不太懂的脾气,因为我也经常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的有些话会惹了师父生气。
师父生气的时候可不似俞青这般温和,但也大抵是因为俞青打不过我,而师父罚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心情不好就把我扔去面壁,洞府里有专门开的一个地儿,里面无光无火,我被封了灵力便如同凡人,在里头好似无知无觉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我在里面待过几次,后来与师父说的话就少了,而他本来也不太爱与我说话的。
如今,我觉得俞青的脾气,与师父也是像的。
俞青
次日,容玉果真与我们辞别。
我也大概知晓,修无情道者先入情后忘情,方得大成。容玉要寻他自己的道,自然是先爱一人后忘情。而合欢宗有法器,可寻得道途的有缘人,容玉大概是用了这法器,要自己去寻那有缘人。
待容玉走后,俞青问我:“你为何让他走?”
“为何不让?”我也不明白俞青的意思。
俞青微微低垂眉眼,冷声道:“他本该是你的人。”
我听这话,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不由讪讪一笑,有些不自在地道:“我只有一颗真心,也想以真心换真心,大概只可与一人。”
而我与容玉,一人修无情一人修有情,我又从未将这等事情放在心上,于是自不相合。
至于俞青,我更未曾想过。
他虽容色妖娆,却冷若冰霜,性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修的是红尘道,但大抵比之无情道的容玉还要无情。
合欢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儿,无论男女大都有许多养在身边的人,或是为双修的临时道侣也不在少数,男男女女的关系都乱。因而我虽所知的情爱之事少,却不是看不明白容玉和俞青的。
这两人要屈居人下,大概实属不易,我也不在乎。
更何况,我所修的道有一大难题。
修有情道者,自无情入有情,自真心寻假意,过尽千帆皆不是,回首方觉有情处。
这段前人形容有情道的话,我念了许久也不曾参透,终究是去寻了师父。师父那日大抵刚巧心情好,只是一笑,而后便道:“修有情道,修的是缘。”
“还请师父明示。”我追问道。
他似乎有些不耐,摇摇头,轻笑了一声,回道:“若有有缘人,自可让你明白何为无情何为有情,何为真心何为假意。有些人只需一人便悟了,有些人见芸芸众生,辗转千百年也参不透。你的道,自然由你来悟,问我有何用?”
语毕,他的神色又缓下来,而后他弯腰揉了揉我的发顶,低声道:“伏钧,若是悟不得,便是道心尽毁,难有来日。”
“我明白。”我这般答他。
我早日便明白,真心难以换真心,若是悟不得便是半生入魔。
但我依旧选了这个道,大抵是因为我总不愿似他人那般来去随意,玩弄他人真情,也见不得人生百苦,深爱却求而不得。
于是,执迷不悟。
如今的世俗界中原一统,因而我与俞青一路前往都城。
俞青所修之道为众人皆爱,因此更需见过诸人百态,所爱所恋。
都城繁华,人多之处素来多爱恨。
只是,我与俞青行了一路,当真觉得自己不太懂得俞青此人,或许是因为我不太懂他所修的道。
路上所见之人对俞青大都有邪念,过分者亦有押昵之举。我想俞青应当是不喜的,因为他一点也不像是合欢宗那些修媚道的弟子,与人嬉笑怒骂,眼底带风情。但他却对此不理不睬,偶尔似乎还有些高兴,若有人亲近,他也并非是全然拒绝的。
只是,我曾见他将有些人送来的定情之物转手送与路边乞丐,或是轻描淡写问那爱慕者,可否爱他可与性命。
那大抵是个傻姑娘,我听来都是胡说的那些话,她都入了心,转身便应下,从桥边跳下河。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跳下去要将人捞上来。
然而那姑娘存了死志似的,闹了一番,直直往河里沉。我身上没有带避水珠,也不曾学过浮水,于是指尖衣裙似烟雾,翻飞掠过,终究从我掌心划走了。
当我湿漉漉地从河里爬出来,抬头便见俞青在桥边居高临下地看。
我知道我脾性软,但这时候到底是生了气。可我想我大抵是不争气,因为我与他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我心里那怒气似乎便坍塌了一角,继而溃不成军。
他微微低垂眉眼看着我,那冰棱一般的眼眸里似乎蒙了一层水光,脆弱得像是冰雪化了,只要人轻轻一戳,下一瞬间便要破裂开来。
我本想问他,不过是些凡人,不喜欢就不让人靠近,何须这般戏弄人,用他人性命来取乐。
但到了嘴边,千言万语都吞了下去,最后只留下一句:“你为何要沾染这因果呢?”
修仙之人虽是破命,却躲不过因果。
修道一途,千万年太久了,因而许多因果轮回不似凡人那般,等到祸及子孙或是下一辈子。修仙之人没有下一辈子,这一生的因果都加在三魂六魄上,若非魂飞魄散,否则是不会了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