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藏矜白一直在國外,這算是兩人的第一次交手,霍媛敏早聽過這人的手段,最道貌岸然,也最心狠手辣。
「偽造的領養信息,手下的黑色鏈條,還是……齊斯?」藏矜白語調平和,在對面驟然變白的臉色下繼續攤牌,「從資料上看,你應該很在意他。」
藏矜白話音未落,霍媛敏就慌亂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弄起來,越翻臉色越差,那張精緻的臉像破開的面具,表情一點點失控起來。
「老太太喜歡你,這就是藏家留著你的唯一理由。」藏矜白淡然看著她的失控,「所以你想選擇哪個高明的籌碼,或者,自己付出代價。」
「……」檀木桌上,印著黑字的紙張散落一片,雜亂無章,霍媛敏呆愣站了良久,才驟然笑了起來,「所以……你們藏家一直把我當狗?!這些都是你們用來牽狗的繩吧!」
「這些東西你早就有了吧?」霍媛敏發泄一般,「那平時那些毫不在意裝給誰看的?你們能憑什麼永遠這麼高高在上的看著我當跳樑小丑?!」
藏矜白給了她一定控制情緒的時間,但食指輕敲手背的節奏代表著他的耐心很有限。
霍媛敏用手指撫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指尖染上黑色的痕跡,眼線狼狽劃到一邊,她用了幾秒緩和,隨後開口,「你想要什麼?」
「伏法。」藏矜白淡道,「你們做錯了事,不是嗎?」
「你!」這是鐵心要她付出個不小的代價啊,她忍了忍,平復情緒,「你的意思是讓我送齊斯進去?」
「或者你去,都可以。」藏矜白垂眼看了眼時間,他需要在鹿嘉渺午飯之前趕回醫院,他聽護士說今早他有些抗拒營養餐。
所以時間不是那麼多,起身時總結道,「警察在做筆錄,你的思考時間不是很充裕。」
「齊媛,」路過霍媛敏的時候,藏矜白忽然想到什麼,「希望私下找麻煩的事不會再出現,以及下次見面,應該和他道個歉。」
藏矜白走後,霍媛敏失了神一樣重重跌坐回椅子上。
她傷害了他在意的人,就讓自己親手用在意的人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她忽然在空蕩的房間捂著臉笑了起來,果然,高高在上的人,永遠可以滴血不沾,就讓人千瘡百孔。
門再次關閉,她在黑暗裡坐了良久,然後撥通了霍斯免的電話。
*
霍斯免去醫院的時候,鹿嘉渺正在嫌棄地吃著營養餐。
他已經吃了三頓了,這種五顏六色看上去營養豐富實際鹽都沒加的東西了。
再吃上兩頓,他可能喝水都覺得甜滋滋的。
鹿嘉渺一邊皺眉一邊叉起一顆花椰菜往嘴裡塞,並把那顆唯一撒了點黑胡椒粉的煎蛋留到一旁做壓軸菜。
「餵。」聽到有人叫他,鹿嘉渺嚼著花椰菜轉頭。
霍斯免真的很會拿捏同齡人,他提起手上的購物袋,在鹿嘉渺視線最明顯的地方,果然三秒後,嚼著花椰菜的腮幫子停下。
霍斯免把零食在鹿嘉渺跟隨的目光下放在他的床頭,然後脫力似的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懶懶散散的,「你的先生預計還有半小時後到達。」
「!」還有作案時間!
鹿嘉渺猶豫,試圖徵求別人的意見以減少自己的負罪感,「你覺得我可以吃一個果凍嗎?」
「可以啊。」
鹿嘉渺在吃了三個果凍後,又開始唾棄自己的自制力,把拿起的巧克力又放下,還是吃起了眼前的營養餐。
「喂,」霍斯免忽然開口,「昨晚的事很抱歉。」
「嗯?」胡蘿蔔可以說是蔬菜界鹿嘉渺第一拒絕的食物了,尤其是沒有味道的胡蘿蔔。
「車禍,我媽做的。」
「!」看著鹿嘉渺叉子差點被驚掉,霍斯免懶懶補充道,「準確來說,別人慫恿了她,她就出了份買車的錢。」
鹿嘉渺還處于震驚之中,這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觸事業文內鬥,沒想到一來就那麼顛覆認知。
他吞掉胡蘿蔔後蹙眉問道,「可是你也在車裡啊?」
「這樣不是才能掩人耳目嗎?」霍斯免冷笑道,「撞我這邊的車輕一點,能留命。」
當時還用遊戲勾他坐到這邊來,沒想到藏矜白早有備無患了。
「……」鹿嘉渺忽然沉默了良久,表情也由蹙著眉的驚訝不解,慢慢變成了淡淡的哀傷,「那你為什麼還……」
「你說的啊,」霍斯免撐著手坐近,與他面對面,「除了這裡,我還能去哪兒呢。」
霍斯免垂下眼,一臉無所謂。
但鹿嘉渺知道他心裡一定是不好受的,他原來被陌生人欺負就已經很難過了,更何況……他是被自己的媽媽當做了籌碼。
「吃顆糖嗎?」鹿嘉渺把自己握在手裡的巧克力遞到霍斯免眼下,「我很抱歉剛才問了不合適的問題。」
「我想要安慰你,但我沒有親自經歷,說或許還沒有不說好。」鹿嘉渺輕聲說,「書上說吃點甜的會開心一點。」
霍斯免看著攤在自己眼下的手,就聽那個聲音弱弱補充道,「雖然我知道是騙人的……」
霍斯免從盯著糖果,變成了抬眼看鹿嘉渺,這缺心眼兒很認真問他,「但是你吃嗎?」
不知道為什麼,霍斯免忽然覺得,這個無憂無慮的人或許曾經也過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