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像是看不到一点光亮,原本黑白分明的院墙也因为渗下来的灰白色光线变得混沌起来。隐约还能看到桥那一边更像是京城民居四合院的小方砖,规律中带着纷乱,像是同事带着自己走街串巷时候见过的那种“大杂院”。
管殷清醒的看着沿街兜售的人,只觉得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是被调成了慢放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在看什么老的黑白影片,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不大清楚。
淡黄色的光像是从江河里射向街两侧这些挂着招牌的店铺的,以至于矮矮的光线让来来往往的人看上去都有些可怖。
管殷愣愣的把目光投向橙红色的远山,这个时候才恍惚间觉得这远山才是那唯一拥有颜色的地方。
“哒啦啦……”
“哗啦!”金属和石砖碰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管殷这才意识到这里的诡异。
“管殷!”
“管殷……”
“管……殷!”
如同叫魂一样的声音在管殷耳畔响起,肩膀和胳膊忽然像是被人拿住了,整个人一阵眩晕,再反应过来就已经是在地上,抬起头来仰望着上方穿着红袍的人。
“管殷,你可知罪?”
“你们是什么人?”眼前的人确实威严,因为距离的原因,管殷模模糊糊看着对方脸上好像长着一把胡子,周身呃气势原本就是不怒自威的。
乃至于这人如今怒目圆瞪,眼神入炬,好像只需要目光就能够洞穿一切。
“我们老爷可不是人!”
“多嘴!”长舌小鬼的一句话,管殷是知道这里不像人间了,可为首的人却有些绷不住,“你家老爷我是鬼,是天庭记名的判官老爷,怎说不是人?”
“不过做人又有什么好的?多少冤屈不平事都要告到我阴司府衙来!”
管殷没有说话,鬼也好,人也好,自己未必是什么好人,但绝对算不得坏人——一个人怎么敢说一辈子没有动过嫉妒人的心思,又或者诅咒人的想法?但论迹无过已是难得。
“那可有人将我告到判官老爷这里?”管殷此时心里没有什么生与死、梦与现实的概念,只是既然这判官说的是个“公平”,那自己便没有可害怕的。
回忆起自己前不久刚才和三恒说过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中无愧,又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这……老爷,这倒是没有。”还是那长舌小鬼开口,“老爷,要不咱们把她给放了吧?”
“放?”
“她有罪。”
“那敢问我何罪之有?”趁着长舌小鬼传话之际,管殷站起身来,“既然说这阴司比人间更公平,又何必来这一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又算的什么道理?”
“这这这……老爷,她说的有道理啊!”
长舌小鬼似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害怕为首坐着的判官老爷。管殷看得清楚,小鬼是敬,不是怕——这便好了,说明这判官老爷还是讲道理的。
小鬼说过之后,为首的人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管殷。
“你假冒他人,强占他人妻室仆人,难道没有错么?”判官老爷居高临下的看着管殷,审视着后者的一举一动,仿佛只要管殷有半点心虚,就要直接将人放到油锅里炸了才算作罢。
听到这话,管殷先是愣了一瞬,之后便是带着不满的一笑。
“怎么?本老爷说的,你还不满?”
“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
暗地里走出来一群长得千奇百怪的小鬼,手里不是长绳就是铁锁,果真是把管殷给绑起来,虚空一挂,吊得脚尖离地,着实让人没有安全感。
此时分,酸痛也紧跟着加诸于管殷的臂膀,不由得让人皱起了眉头。
“相公歇歇罢,莫要忙坏了身子。”眼看管殷在桌案前趴了两三天,近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刘姣安怎么可能不担心?
窗外风阵阵,无端透人衣。三恒热好了早晨的粥,又往里面加了些地里的野菜,带着些紫色、绿色的飘在粥里面,虽然是清淡了些,倒也能让人多升起几分食欲来。
看三恒端着粥走到自己面前,刘姣安颔首示意前者先不要着急,自己先要相公暂不要忙了:“相公?”
接连两句也没有回应,刘姣安带着担忧凑上前去。只见笔管下墨水糊了一团,管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笔睡着,阳光落在微微发颤的睫毛上,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可爱。
“放着罢,难得睡下了。”
刘姣安只是把管殷手里的笔取下来放在一旁,交代了三恒一句。
“夫人,相公皱着眉,该不会是做什么噩梦了罢?”
随着三恒的话,刘姣安看到了管殷皱起来的眉头,轻嗳一声,吩咐三恒一起将管殷扶到旁边去休息:“像是这样睡到底不舒服,三恒你与我搭把手。”
管殷只见长舌的小鬼凑到判官老爷耳边耳语了几句,后者原本笃定自信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忌惮,一挥手把管殷放了下来。
只是手底下的人没轻没重,管殷右腿压在左腿上,失去重心这样一跌,猛地一阵痛觉从左腿传来。
“三恒,小心些,相公的腿碰到桌子上了。”
终于把管殷安置在了床榻之上,刘姣安的目光落在管殷的衣服上,三恒原本想要照顾相公更衣,却还是前者找了个由头把三恒支了出去:“你去为我打些热水,忙出些汗来,我要重新梳洗一番。”
“虽然无人来告,可你毕竟占人妻房,据人奴仆,按律应当五十杖,你可知罪?”
长舌小鬼又附耳过去同这判官老爷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后者大手一挥,略不可置信的看向下面站着的管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