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安靜地為他撐著傘。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傘面的雨聲漸漸轉小,四周也逐漸亮了起來。
江年收了傘,才發現天氣轉晴,烏雲已經散了。
溫垣站起身,露出他身後擺滿了鮮花的墓碑。
墓碑相片上的女人笑的溫婉可人,眼睛彎彎的月牙一般,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溫垣其實長得很像她,只是眼睛也許隨了他的父親,一雙桃花眼深邃又多情,因著總是情緒淡淡的,眉眼間的多情被掩蓋住,唯獨留下了獨屬於少年的清冽和沉靜。
江年年彎腰將墓前擺放的有些凌亂的鮮花和吃食稍微整理了一下,她蹲了太久,起身時踉蹌著幾乎要摔倒。
身後忽然伸出了一雙手,將她扶住站穩後才放開。
她感覺到背後的胸膛隔著一層單薄的布料傳來微弱的震動——
「年年,」他的聲音從身後傳到她耳邊,「這是我媽媽。」
然後又指了指旁邊稍舊的那個墓碑,「這是奶奶。」
「你小時候還見過她們。」
他伸手輕撫著黑白相間的照片,蒼白的指尖被墓碑上殘留的雨水潤濕了。
江年年很抱歉,「我不記得阿姨了。」
她的記憶漸漸融合,有時候分不清過去和上輩子哪些事情是真哪些事情是假,人和物有時都像罩了一層布,模糊不清。
「沒關係」,溫垣笑著說,「那時候你還小呢,你今天過來,她們如果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他和母親待的日子更長,但和她相處的片段也逐漸模糊,有時只能靠相冊里的照片來記憶。
更何況兩家住的近時,江年年不過兩三歲,還是不大記事的年紀。
有很多事情溫垣都是在爺爺和江叔的敘述里漸漸補全的。
那時候溫垣的母親常常會帶他去江家串門,江家院子裡有個鐵皮做的滑滑梯,進了院子倆孩子就排著隊玩鬧,兩個年輕媽媽就坐在一邊聊天。
溫垣的母親黃鸝和江媽媽一樣格外鍾愛旗袍,哪家店裡進了旗款式,兩個人就能拉著手說一下午,評一評這個紐扣花樣好不好看,再說一說腰身收得好不好。
和總是淘氣的兒子不同,那時候的江年年是個軟糯糯的,又乖又奶的胖糰子,總是被兒子氣到的黃女士每次見到這個小姑娘就眉梢帶喜,喊過來親昵地貼一貼抱一抱,恨不能是自己生養了一個小公主。
這個小公主確實討人喜歡,溫家老少都稀罕得不得了。
老太太還在世時不止一次地跟江奶奶打商量,要不兩家就結個親,她家小垣雖然淘氣但是在眼前長大的男孩子人品有保障,絕對會好好保護年年。
瞅著江奶奶不樂意,老太太又指了指自己長得人高馬大的大兒子,推銷一般自誇孫子絕對是潛力股,看這小垣這模樣,大了絕對比他爸長得都好看,走過路過不能錯過呀。
這些話他聽了一遍又一遍,以至於在多年後,溫垣雖然對江年年長大的模樣不甚熟悉,卻依舊在重遇到她時,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這些話。
他低頭將石台上的香水百合拿了起來,輕輕抖落了些雨珠,又放歸原位。
他對著母親和奶奶發誓,他會好好守護她,竭盡全力,絕不食言。
臨走時,江年年看見溫垣將石碑前的那兩束黃白相間的菊花花束拿了起來,隨手抓著目測是要帶下山。
江年年沒有忽略他拿起花束時面上一閃而過的厭惡,怕是不討他喜歡的人送來的吧。
「回家嗎?」她問他。
溫垣低低嗯了一聲,鼻音有些重,垂眼看她時眼底的紅血絲還未完全散去。
雨後的石板路格外滑,他注意到了江年年有些侷促的走路姿勢,伸出來手來橫在她手臂一側,「扶著我走吧。」
他的指尖還殘留著濕意,江年年握住時恍若觸到了一塊冰。
還是她來的晚了些,在雨中淋了太久,他的體溫過低了,並肩往下走時,江年發覺他的唇也幾乎沒了血色。
「我們一會兒去一趟藥店好不好?」
他點了點頭,視線上下掃視了一下,以為她哪裡受了傷。
江年年卻沒解釋,怕他知道是給他自己買藥就直接不去了。
之前就有過類似的情況,他課上發了燒,臉都燒紅了也不願意去醫務室,甚至連藥也也不想吃,藉口是藥三分毒,實際上江年年覺得他藥苦吃不下去又嘴硬不想露怯。
一路沿著步道下去沒什麼人,墓園裡的夜燈已經亮了,冷白的燈光襯得四周更加寂靜荒涼。
山丘上除了一排排林立的墓碑外,就只剩下繁茂的松柏,枝葉上掛著水珠,江年年偶爾碰到垂下的樹枝時就有水珠簌簌地滴下來,涼涼的,冰得人渾身一顫。
溫垣注意到之後,換了位置走在江年年左邊,時不時抬一下傘尖,幫她把上方的松柏枝條都挑開。
江年年小聲道了謝,在心裡感慨無論他將來的女朋友是誰,都一定會非常幸福吧。
畢竟男朋友是個這麼細心體貼的人。
她微微偏了偏頭用餘光去看身側的人,他個子很高,剛進入高中就已經有一米八的樣子,她因要避開地面的小水坑而踮起了腳尖,可即便這樣,她依舊只到他肩膀。
江年年想起她跟爸爸一起出門時的場景,她爸爸沒有溫垣這麼高,卻也不矮,步子總是無意識地邁的大,每次一起出門時她總是要急匆匆地追趕,但在溫垣身側時卻並不必慌亂加快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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