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院中火把悄然亮起的一刻,不仅吸引了苏家大宅中仆婢们的目光,也吸引了另一双眼睛。
苏三夫人在紫藤院外瞧了片刻,透过门窗,突地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墙面而袭来,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便赶紧朝着自己的东跨院里奔去。
回到自己院中后,苏三夫人都还在浑身发抖,这让享受惯了的苏三郎主苏宇有些不耐烦。
“你这是怎么了?最近两天怎么就跟做贼了似的,诚惶诚恐,心虚的狠。”
苏三夫人便不悦:“你还说,你成日里花天酒地,是不知道你二兄的那个女儿回到苏家了,是吧?”
“这孩子,我感觉比八年前更加诡异了,你说她与那小婢无衣无食,就这么丢在庄子上八年,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学了一身特别诡异的本事,真是太骇人了,我适才去她院子里偷看了一下,她就像是知道我偷看似的,那目光朝我这个方向射过来,像利箭穿透我心,太吓人了。”
苏三郎主不屑的一笑:“她学了什么骇人的本事?依我看,你这就是做了亏心事,自个吓自己。”
“你是没有瞧见,她今日一早,将卢少卿去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猜得分毫不差,她说,就仅凭气味来判定,而且她还能画出卢少卿少时的模样,不仅如此,她说她还能画出白骨生前之貌,凶手罪恶之魂!”
“画白骨生前之貌,凶手罪恶之魂?”
苏宇禁不住大笑:“你说的这个人还是人么?莫不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差?”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还猜出了周九郎死的地方还有井底沉尸,这是一起案中案!”
苏三夫人说到这里,苏宇便有些笑不出来了,现在霍王宅里的井底沉尸案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听说还惊动了圣人,他今日在韶华院中听小怜娘子弹琴时,就有听到那萧中丞说过。
“她当真能画出白骨生前之貌,凶手罪恶之魂?”
“是啊!你说我们……当年若不是你向魏王告密,你二兄苏鸣鹤又怎会遭到那些人的毒手,慕容姐姐又怎么会死?鸣鹤又怎么会伤心过度而猝亡?”
“呵……”苏宇扯着嘴角怪异的笑了起来,“你现在倒怨起我来了,不是你主动来勾引我的吗?不是你说,你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苏三夫人急得恼怒起身,大骂,“苏宇,你不要血口喷人!”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说过的梦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你早知我二兄与慕容氏那个女人走在了一起,并在我父亲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是你不甘心,非要到我苏家来讨好我母亲,还说什么为了保护我苏家不受牵连,所以委屈自己下嫁于我。”
“嫁给你就让你如此委屈不堪吗?这么多年来,你在梦里,甚至与我行夫妻之事时,心里念叨的都是我二兄,怎么,得不到的就这么让你惦记吗?”
“你——”苏三夫人猛地起身,就要扇苏宇一巴掌,却被苏宇抓住了手腕,扔到了床上。
“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苏宇,别说是我勾引你的,当初也是你主动来向我父亲示好,甚至道出你二兄与章怀太子有密信往来之事的。”
“你为了自己的荣华,不惜出卖你的兄弟,你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只可惜,你天生就不是一个做官的料,我父亲给了你一个金吾卫司法参军之职,你也能因喝酒误事而丢了官职,如今就只能靠着你二兄留下来……”
听到这里,苏宇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忍不住一巴掌掴到了苏三夫人的脸上,打完之后,似乎又有些后悔,忙赔礼道歉道:“对不起,夫人,是我冲动了,你说,我们都是一世夫妻,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不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弃女吗?你再发挥发挥你所长,讨好我的母亲,顺便在她耳边吹吹风,将这丫头赶出苏家不就行了吗?
不过就是将八年前所做的事情再做一遍而已,又有何难?”
“苏宇,你竟敢打我?你可别忘了,你们苏家能安然无恙到今日,到底是谁的功劳?就单凭你做出来的这些事,就足够你们苏家满门族灭了!你还敢跟我叫嚣!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我父亲么?”
“可别!夫人,刚才真的是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是有气,你打我,打我!我乐意!”
说着,苏宇握着三夫人的手,狠狠的掴到了自己的脸上。
苏三夫人似乎这才消了气,暗忖道:不行,这事,我得问问我父亲的意见,我得问清楚,那个慕容氏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魏王一定要她死?
慕容桓这个丫头到底能不能留?
………
慕容桓再次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这一次的梦很长,却无比的清晰,她甚至都能看清周兴蹲在瓮里,瞪着不甘的双眼,向她求饶!
之后便是一些凌乱的画面:追兵、冷艳的女子、数名吟诗作赋的少年郎,还有……萧慕宸。
她竟会在梦中见到年少时期的萧慕宸,十一二岁的少年郎跪坐在临刑台上,血染白衣,以双手奏出了足以令百官垂泪、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曲。
“人杀鬼杀,有何殊也?何以学那般小人行径去行告密之事?今日就算是我萧家满门族灭,我亦不可为!”
……
慕容桓蓦地睁眼,坐起身。
阿姝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忙奔到了榻前,安抚道:“阿桓,你醒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慕容桓还有些回不过神,暗道:我为何会梦见萧慕宸?按理说我并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会知道他年少时的经历,可梦境中的一切看上去却那么逼真?
沉默了片刻之后,蓦地想起周兴之事,便问:
“周兴是不是死了?”
阿姝点头:“听说,是的!昨晚,我们遇到了一伙黑衣人的追杀,她让我躲进了行云馆,然后人就不见了,再后来行云馆里就来了一干人,说是金吾卫与内卫府查凶,凶手在杀了周兴之后逃进了行云馆。”
说到这里,阿姝将一卷绢帛递到了慕容桓手中,“还有这个,是她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局已布好了,接下来就得靠阿桓你了!”
慕容桓将绢帛打了开,就见上面写着的正是《霍小怜传》。
霍小怜,霍王之孙女,为复血仇,甘愿委身于仇人,备受凌辱,直至最后刺杀仇人,为霍王翻案!
……
“阿桓,她写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她为霍小怜改写了结局……”
慕容桓沉吟道,又闭了闭眼,仔细回想起那一晚的梦。
周九郎死在了霍王宅,但是引周九郎与侯、郭两位郎君去霍王宅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不!那或许并不是一名女子,而是由致幻之香凝结而出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