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雨夜。
那时的他蜷在岑未济怀中,就着对方的手,吞下一碗香气腾腾的馄饨,即使他的手上,脸上,衣摆上全是血污,但心里却像是找到了巢穴一样安稳。
那是,宁道二年。
北武帝已死,新帝继位,岑未济为当朝辅政大臣,正领兵驻守边境。
而岑云川与岑顾以及其他权臣边将之子,名为皇子伴读,实为质子,留居宫中。
新帝虽年纪不大,却已有五子,但其余四子皆早夭,只有宠妃郭氏所生的儿子尚存,所以当时宫中对这硕果仅存的皇二子十分宝贝,岑云川等人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和一众太监及侍卫一起陪着这位小祖宗游乐。
这祖宗年纪不大,但是因郭氏和皇帝宠溺,每日玩的花样却很多,性情比起他爹,更是荒诞暴虐。
岑云川等人避着他,但自然有人趋之若鹜,上前奉迎。
这一日,二皇子白日里睡够了懒觉,到了夜里,找了一堆人吹拉弹唱了半宿后,仍觉不尽兴,便强行将十来个侍读叫起,让众人服侍他骑马去外游猎。
他所说的猎物,并非真的“猎物。”
而是活人。
宣城的宵禁十分严格,一到入夜,除了巡逻士兵,上至高官下至百姓都不得外出走动。
可城里几十万人,总有例外,个别人会因为一些白日里没做完的营生,或者夜里需要走动往来的事情,趁着夜色,躲避巡逻,铤而走险,穿街走巷。
这些人,便成了这位皇子游猎对象。
一旦被这位骑马在城里胡乱奔走的祖宗现,年老体弱者,当场便是一箭,他虽十来岁年纪,但臂力蛮劲儿极强,往往都是一击便能将寻常百姓毙命,若是遇到躲避求饶的,便会勾起他的玩性,命守卫摆开阵势,伪成军中攻敌模样,一队为右翼,一队为左翼,他居中指挥,形成包围圈,将人迫于方寸间,等对方惊恐到了极点时,再将人射杀。
他杀人,自有陪侍的宦官和捧脚的伴读高声拍掌欢呼,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每隔十天半月便要来这么一遭。
这夜,他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在京城街巷游弋。
“你们都出去帮本王盯着些,若现有猎物,来报。”他在马上,趾高气扬道:“可不许私射,统统留给本王。”
这些陪读都是高官宗室子弟,平日里在家也是耀武扬威的主,但到了这,都知道自己小命掐在人家手里,稍有不慎只怕自己便是那个猎物,于是一个比一个乖顺谄媚,忙不迭的都散开,给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找猎物去了。
岑云川和岑顾刚要调转马头往其他地方去。
便听见那祖宗在后面道:“你,慢着。”
岑云川和岑顾回头。
岑云川与这活阎王从来都是两看不相顺,他又常常露出不屑与其为伍的模样来,所以两人向来都不大对付。只因忌惮岑未济,所以平日里除了找些茬以外,对方也并不敢动他性命。
但今夜因多喝了些酒,这活祖宗的脑子被酒气蒸腾出了更多的嚣张来。
只见那双吊梢眼直直盯着岑云川,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来。
“你就留下来。”他夹着马,慢悠悠靠近岑云川,醉醺醺的用缰绳套住岑云川脖子,将人拉近,玩味道:“好好伺候本王。”
岑顾看了一眼,像是松了口气,赶紧拍马走了。
岑云川冷着一张脸,任他套着,没有作。
马蹄子一动,岑云川脖子被拴着,只能被迫从马上滚下,被他牵着脖子,跟牲畜一样随在他后面酿酿跄跄的跑。
他像是故意般,时快时慢,快的时候,绳子绷得笔直,扯得岑云川几乎窒息,面上渐渐显露青紫。
他一旁的侍从生怕他玩过了头,惹下祸,便劝道:“到底是大将军的儿子,您多少看在先帝面上,莫要伤了和气。”
那二皇子回头,欣赏着岑云川狼狈喘气模样,看着他脖子上被磨出的道道血痕,笑嘻嘻的道:“你说得有理。”
侍从松了口气,正准备上前帮忙解开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