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长公主
为了迎接安平长公主的到来,沈老夫人早命谢氏督促着,将府里的布置摆设都焕然一新,连府门前的两座碧眼石狮子都擦得澄亮,前院至后院的长条道上铺满了镶了金边的红毯,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摇曳,满屋子的瓷器琳琅晃得人眼花缭乱,这样的布置比起菊宴时的奢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平长公主便是在这样一个夜里驾临了国公府,府里的主子奴才们都跪迎在门前,以示对皇室公主的尊重,沈老夫人还亲自扶了她这位表姐下轿,俩人相携而行,笑语嫣然,就真正如同许多年不见的姐妹一般,端得是有无尽的情谊在里面。
长安也跟在沈家一众女眷的队伍里,不过在安平长公主下轿时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位权倾一时的皇室公主。
安平长公主的年纪怕是在五十出头,但因保养得宜,看着也不过就是四十来岁的模样,她着一身大红团金压花妆花褙子,里边是一件广袖长裙,行走间便能见得袖上撩出一截展翅欲飞的凤凰,发髻梳得一丝不乱,斜插着一只五凤朝阳攒珠金钗,于一片流光溢彩中彰显着威严与霸气。
踏进国公府的门槛时,长安又回头瞧了一眼,长公主出行,随行的队伍一路旖旎,一直拐过了街角,阵势可见一斑。
女眷们回了后院,剩下的男宾则由沈凡出面接待,沈平则在一旁帮衬着,他本就是武将出身,对这些虚应的排场不太热衷,不过是顾忌着皇室与自家亲戚的颜面,再加上这两日来尽忧心女儿的婚事走向,沈平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这次随长公主一同造访沈府的除了武安侯之外,还有世孙白墨宸,接驾时长安也只是一恍而过,大概记得就是那匹骑着白马立在长公主轿旁的青年,遂也没有多加留意。
哪知众女眷刚刚在沈老夫人的正屋里安顿妥当,那边厢便有人来报,说是世孙一会儿要来拜见沈老夫人,在座之人便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唯有长公主气定神闲地抚了抚衣袖,挑起的眼角露出一抹兴味,沈老夫人却也不得不陪笑两声,“墨宸这孩子就是知礼数,还是表姐教导得好。”
毕竟是隔着这么些年没再见面,再好的情分也会淡了不少,沈老夫人自己心中也明白,维系着两家之间的纽带,不过也就是自家两个儿子在朝中挣得的那份体面罢了。
一门两国公的荣耀,这并不是哪个府上都有的。
想到这一点,沈老夫人的背脊不由挺得更直了,一脸笑意地望向长公主。
“他是小辈,理应来向你请安行礼,你且安心受着。”
长公主拍了拍沈老夫人的手背,指间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闪着润泽之光,隐约中仿佛竟有红丝在其间流动一般,看得沈老夫人好一阵惊奇,不由拉过长公主的手掌细细看了看,才感叹道:“表姐又是在哪里寻了这好东西?”
武安侯府设在泉州,离着京城也不算远,但长公主偏生爱四处走动,耳闻见识也非一般人可比,是以,连皇上都爱听她聊些民间趣闻,感受来自这四海八方的新奇之事。
“还不是你那表姐夫,”长公主说起自己的夫婿,脸上洋溢着一份满足与幸福,“听说是西方舶来品,他巴巴得在码头守了两日,这才截了第一只货船,给我选了些古怪的玩意,倒不是很贵重,看着新奇罢了。”
说罢,长公主不以为意地伸了伸手掌,带着女人的骄傲将座下一众女眷依次打量了一番,目光在掠过长安时不由一怔,好似有些想不起来,遂回头望向沈老夫人,“你们沈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朵这般清新的玉兰花?”
沈老夫人一愣,顺着长公主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由脸色微沉。
长安今日特意梳了个流云髻,鬓边压着一朵绢制的玉兰花,一身秋香色绣缠枝花卉的薄锻纱衫,外罩同色的妆花褙子,一身妆扮极清极浅,却也在一众环佩珠钗中脱颖而出,端得是丽质天成,莹白的皓腕间悬着一对碧盈盈的翠玉镯子,清雅得如同一朵玉兰花般娇媚可人。
!
蹊跷的橄榄枝
长安的这一身特意妆扮在当时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自然是不起眼的,可到了屋里头,映着满室的云影香鬓,她便清雅得如出水芙蓉一般,自然就夺了人的眼球,也不外乎连见惯了天香国色各式美人的安平长公主也对她格外留心起来。
“三丫头,还不快来见过长公主!”
沈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长安得到长公主的赏识,可今日她的这一身妆扮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老夫人眸中蕴着深思,难不成这丫头是故意的?
“长安见过长公主!”
沈老夫人说话间,长安已经起身走在堂中,对着长公主袅袅一拜,举止清雅,落落大方,不见一丝拘促与紧张,抬起的杏眸中映着一派温婉的笑意。
“快过来我看看!”
长公主却好似来了兴致,对着长安招了招手。
“这模样,可真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长公主眼波婉转呵呵一笑,又牵了长安的手,道:“可我怎么听说这丫头以前是药罐子泡大的,如今我看着,除了身子稍微单薄了些,这精神头可是顶好的。”
长安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沈老夫人,心知是因着长公主提了自己的母亲才心生不悦,便垂了眉目,低声道:“有劳长公主费心,这些年有祖母、大伯母细心叮嘱与照顾,我这弱症已好了大半。”
“这可怜的孩子,同我家墨宸一般,也是年幼失母,好在上面还有祖母照应着,不然可真是……”
长公主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儿媳的伤心事,免不了一阵唏嘘,周围的人又跟着一阵感叹伤怀,尽量应合着她的喜恶。
长公主感伤了一阵,不由从袖中取出绢帕沾了沾眼角,这才抬眸看向长安,“好孩子,今日见着你便觉得投缘,你的名字里带了个‘安’字,同先皇御赐给我的封号一般,相信你将来必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长公主说着话,已经径直脱下了手腕上的一串蜜腊珠子套在了长安的手腕上。
“长公主,这使不得。”
长安忙要推脱,就着青石地便跪了下去,眸中荡漾起一片水光,“长安的名讳冲撞了长公主已属不是,如何还能受得长公主这份礼,长安心中惶恐……”
“这孩子……”长公主啧啧两声,又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这才感叹道:“我不是你的表姨奶吗,何需这般生分?父母给取的名字都是盼着子女好,你可要体谅他们这份苦心啊!”
“好了,既然是你表姨奶给的,你便收下吧。”
沈老夫人发话了,只是看向长安的目光已是不同,连口气也温和了几分。
她是不知道安平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真的对长安一见投缘?若她再表现得如斯冷漠,顶着嫡亲祖母这个头衔怕她也是不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