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到七阎殿府门前时,恭候已久的梵筠声一只手臂靠在戚岁安肩上,歪着脑袋评价道:“真是好大的场面啊,竟把咱们楼里最贵的一辆马车腾了出来。”
这马车浑身是金子,妥妥黄金楼的活招牌,帷幕间绣坠着各色的仙家宝玉,单拎一颗出来都贵得很。
就连为首的两匹马儿额间、腰际都坠着各色琉璃饰品,这么一看,梵筠声今日穿得比这马儿都素。
还带了这么多随行的。啧啧啧。
“我记得这马车之前不是被您置于仓库里,当做陈年卷宗的小储藏室了么?腾出来花了不少时间吧?”
阎王从帷幕里探出头来,“小泼皮怎么这么多话?赶紧上来!”
也不看看是要去哪儿。能不奢靡吗?
他们黄金楼虽是叫着这么个名字,但同幽惶比起来,那还差得远呢。
幽惶冥主所居的宫殿,檐瓦廊柱全是实心的黄金,当差的衙差们杵得那长木仓都是银质的,连台阶都是琉璃砌的。
毕竟是整个地府的正中心,就那么一丁点儿的地儿,自是要极尽淫奢。
梵筠声不多话了,拉着戚岁安上马车。
帷幕前的衙差伸手做拦:“七阎殿大人,您身后这位不能上去。”
哦?梵筠声跟戚岁安对视了一眼,“怎么个说法?”
其实他在这明知故问呢。
自个儿一手计划的事情,梵筠声怎会不知事件的严肃性,按理是不该多带人的。但架不住七阎殿恋爱脑上头,那股黏糊劲一时半会看着是消不了。
戚岁安估计也有点儿上头。他听着这衙差这么说后,就格外乖顺地自顾自往队尾走。
梵筠声赶紧拦他:“哎,岁安,你看人家随行的同僚,都是一列两人整整齐齐,你一个人去队尾不就打破了阵形?”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阎王唰地一声拨开帷幕,胡子立刻颤抖起来,“你这是胡闹!”
耍完无赖,梵筠声立刻服软:“好好好,大爹我错了还不行么。”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会儿,想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半晌,二十余人的随行小队之后又多了一辆规格较小的马车,虽没有黄金装饰,但车舆顶处和帷幕间皆缀满了干枯的黑紫色花朵,用枯枝绑在一起,呈藤蔓状,徒生一种颓靡的艳丽之美。
这都是梵筠声曾戴过的独活,过了当日的新鲜劲儿,枯萎后,便被阿鱼收集起来,沥尽水分,编制成了这些交错缠绕的花藤。
一队人马缓步行进于无冥城外围,环形的无冥城从南到北只需约莫三刻,便抵达了一座高墙之前。
幽惶城是整个地府的圆心不假,也正因是“心”,因而鲜有人居住其中。除了幽惶冥主的寝殿“榭居”以外,便是几个常年驻守幽惶的衙官的府邸。
幽惶城中权力结构相对简单,除了万人之上的冥主大人,往下最高的官就是衙官,衙差数量最多,几乎没有鬼差。
因为在幽惶城,鬼差的地位就相当于无冥城与拟绘城中的野鬼,被其他鬼魂视如敝屣,孤立事小,动辄打骂、欺辱才是最可怖的。
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可能就是幽惶城中当差的鬼魂们自视甚高的原因吧。
譬如现在迎他们下马的、这位喜好用鼻子看人的衙差。
“额,阎王大人是吧。”他口中说着大人,体态与神色间却看不出任何尊敬,“还有谁哦,七阎殿,这边请。”
同样的,也看不出任何“请”的意味,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和梵筠声一同下马车的戚岁安他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接待文书里又没写,管他干什么。
梵筠声凑在阎王身后小声嘀咕:“大爹,你看那衙差腰间的官印都是镶金的诶。”
阎王切了一声,瞥他,“你想要?给你也镶上不就行了。”
“哟,这么好说话?”他还以为阎王大爹会因刚刚那衙差的敷衍态度生气呢,想着上去贱他一下,调节一下气氛来着。
他顺势拉过戚岁安,“那好,给他也整一个呗?”
戚岁安被迫跟阎王对视着,他感受到阎王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随后摸着胡子道:“他?”
“是也!”梵筠声像个大哥一样拍了拍戚岁安的肩膀,“我写了举荐书,还没来得及交给您呢。我举荐岁安为衙官,那他佩上这官印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真是他自愿的?”
梵筠声拍着胸脯:“人不就在这儿吗,您自己问他。来,岁安,告诉阎王你是不是自愿?”
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必须趁热打铁,一举将岁安安排到未赴手底下,他们报仇大业的第一步就算完成了!
戚岁安不再那么空洞的眼里并无推拒之意,他平静地看着阎王,“是,我是自愿。”
这眼神清澈冷冽,眸光明亮,可信度很高。
阎王今日在马车上扒开帷幕看见他的时候就愣了一下,一些内心深处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这俩小鬼在人界那几天到底干了什么,筠声身边这只鬼的画风怎么从簌簌落叶变成了春风拂面?
不对劲。但他是长辈,这种八卦小辈的事怎么能说出口。于是他忍住了。
现在他依旧忍住了,看着这只变化极大的鬼,道:“可以,等举荐书到位,让他跟着我吧。”
哼哼哼哼,你个小鬼这么蹊跷,那我就把你放到我手底下,看看你和小泼皮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哪知梵筠声立刻出声反驳:“不行!”
阎王刚要说“你替人家做什么决定”,就见眼前这鬼也开口道:“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