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父点头:“大俗大雅,一念之间,你怎么看?”
蒋芙问:“可说吗?”
“自然。”
蒋芙道:“万物无灵,本无俗雅之分,全在于人怎么分辨。花草更是为人取乐的死物,或许也可作为表达自己心志的载物。我无所谓,喜欢哪个,哪个就是雅。”
骆岢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本不想再听她讲话,却没落下一个字全都听了进去。
蒋芙的自我与任性,在寥寥数语间展露得淋漓尽致,却并不怎么令人生厌了。
“荒唐。”
蒋芙行礼低头。
叶师父沉默片刻:“……却也自在。”
课室不大,在场之人都盯着俯首的蒋芙。
叶师父问:“可听过出墙之杏,墙角之梅?”
蒋芙回:“听过。”
叶师父道:“两花随性而长,不顾世人赋予之义,颇有心性。然而到底不过是柔弱的花,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最后因生得不合时宜,被主人家裁去。为花,为人,都是如此。”
骆沁悟出叶师父话中深意,心中难过。
蒋芙却道:“我若为墙角之梅,出墙之杏,自然会动脑寻找能欣赏我、托我言志的主人家生长。”
叶师父唇角有些讽刺:“花没有选择的权力,种下便要生根,至死不渝。”
蒋芙道:“但人是活的,没有离开就会死的根,不是吗?”
叶师父愣住。
骆沁望向蒋芙的眼里闪着光。
沈听南笑着打破这段论调:“插花之艺,芙芙怎扯到人的身上了。”
弑父嫌疑。
话题被沈听南引回到花艺上。
蒋芙并无什么表现欲,
讥讽一笑,随她。
叶师父指导骆沁如何给花叶塑形,兰叶在她指尖磋磨下,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与亮洁清馥的茉莉相合,花枝东去,枝叶朝天,意蕴悠长。
放课后,蒋芙被叶师父叫着走了一段路。
“你有如此主见,让我这个做师父的颇感意外。但意外过后,也只是一笑而过,你可知为什么?”
蒋芙还计较着之前被她和沈听南排挤的事,并不怎么情愿搭理她。思索之际,叶师父继续说:“因为渺小如你,尊贵如公主,都没有选择权,就连天子,很多时候也没得选。你不认命,可这世上所有人都在被命推着向前走。”
蒋芙听进去了,不赞同:“即便如师父所说,我仍认为每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师父自己不是也做了选择吗?在氐族那等蛮夷之地,仍能定心拾荒古籍,带回汉地,为何没有熟视无睹,随遇而安?”
“我或许没有选择出身的权利,但我有选择让自己在有限的环境里过得更好的权利,我也有选择不轻待自己的权利。”
“起码,我若为墙角之梅,出墙之杏,定要找个能容忍我生长的人家,这个选择,我还是能做到的。”
叶师父长久凝视她,眼尾的细纹在暮光里丝丝加深。那不是什么欣赏的目光,蒋芙被她看得不舒服,又碍于师徒身份不能走,只好将脑袋埋下去做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