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再有空闲和柳生相约在镰仓站前的书屋,他的时间都贡献给了留学的准备工作,我常看到他在部活结束后匆匆坐上家里的车赶去语言班。
我极力规避这些不得不面对的变化对我的影响,把纷繁的思绪团成线球似的,狠狠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然后用足够多的事情让自己变得更加忙碌——我开始给柔道部低年级的学生进行一对一加训,我开始整理学生会堆积了好几届的历史遗留问题。我开始翻开一本全新的理科竞赛题,我开始重看已经能倒背如流的那本《夜光虫》。
高三一年,我终于真正学会了如何把和朋友们度过的时间全部都用到自己一个人身上。原来以前我总觉得有没有人一起聊天并不重要,是因为我总能随时找到能够对话的对象。
“所以你没发现身边人都很容易选择在这时候告白吗?”南南反问我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这天我因为比赛去了趟东京,南南抽空来看了,还带上了曾经在我这里寻求异地恋交流窍门的男朋友,冰帝网球部一枝花。
“不,一枝花是迹部。”忍足严肃拒绝这个称呼。
“他不是自称「帝王」吗?”我托腮看向了南南,她露出了那副别说我认识那个家伙的表情。
话题绕远了,在南南说完那个问句后,我多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恋爱对象有绝对的一对一属性,不像是朋友。如果有交流需求的话直接找到那个人就行了。可以顺理成章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去补习班、一起回家,还有亲密关系带来的愉悦感,她特地给我补充道。虽然我还不能体会这一点,但我决定尊重他们恋爱中的年轻人。
“冈田同学,你和我们是同龄人吧?”忍足似乎对我的理解不太接受的样子,迟疑着又跟了一句,“也是,手冢君也不太像同龄人。”
“忍足啊,”我特地省略了敬语,“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误解,你也是,迹部也是,怎么会觉得我和国光是在谈恋爱。”
他稍稍后仰了一些,试图用平光镜的反光挡住自己瞥向片仓南的眼神,没等他开口回答,我打断说:“我知道不会是南南说的。”
“你在审问我?”忍足下意识皱起眉头。
南南似乎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十分优雅地拿起红茶杯抿了一口,留我跟她男朋友两个人为了一个并不在场也并不是我的男朋友的人差一些争论起来。
“我以为冈田你是个聪明人呢,”忍足也收起了累赘的敬语,“毕竟今天一眼就能看出我和南公主并不是从冰帝过来的。”
我抬眼看向他。
忍足那张扑克脸上出现了丝丝笑意,他轻轻一推眼镜接着说:“手冢是迹部的朋友,我是迹部的朋友,而你是手冢的朋友,连个线想想吧。”
碍于手冢国光在他们交际圈中的地位,说不上万众瞩目。但是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很容易变成值得关注的新闻。上一年迹部同父亲去伦敦参加公司周年庆时,抽空去看了温网决赛,在观众席碰见了手冢,赛后这两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聊了个通宵。直到把手冢送到回慕尼黑的火车上。
那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锁屏的照片便瞬间夺走了迹部注意力。乍一看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海边落日。但是迹部眼尖地看到了画面角落那个不显眼的背影,很明显是女孩子的背影。
这件事放在谁的身上似乎都不值得惊奇,只是一想到主人公是手冢,迹部难免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他一句,没想到对方竟是回答得干脆。
“你也认识的,是早苗。”手冢毫不掩饰的模样让迹部当然以为这应当是早就公开了的关系。于是这段误会就这么流传到了国内。
晚上我蹭了南南家的车回藤沢,她知道我肯定还在思索忍足那段绕口令般的提示,上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你可别以为罪魁祸首是迹部那家伙啊。”
“嗯?”我歪头望着她。
“你的国光朋友才是万恶之源。”她特地重读了「朋友」一词,说罢又笑了两声,伸手帮我打开车门。
“我又没那么笨。”看着车越开越远,我撇了撇嘴自言自语,而身后拉面屋热闹的景象让我心生烦躁,我把提着的背包扛到肩上,仰天长叹一口气,一个人往海边走。
天气转暖后的海滨步道是个散步的好去处,加上立海大和海常都在这附近,正好碰上是周三,一路上便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大多带着刚刚补习结束的疲惫神色。
这种时候我却跨过栏杆坐在上面悠闲地吹着海风,完全忘记包里还放着因为请假而没有写完的卷子。
肩上传来一阵暖意,我愣了一下先是拉住了那件校服外套才转过头去,柳生微微颔首算是和我打了个招呼,接着学着我的样子也在栏杆上坐下。
“我们俩有几天没见了?”我突然发问。
“六天。”柳生不假思索地回道。
“原来才六天。”伸手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我总觉得有好长时间没和他说话了。
“今天的比赛很顺利?”我感受到他的视线。
“赢得很轻松,”我笑了一下而后顿住,“你知道我今天有比赛?”
他点头,语气轻飘飘地说着:“你邻座的女生说的,我今天中午本想找你一起吃饭的。”
“真可惜,错过了。”我轻碰他的手肘。
“是啊,真可惜。”他附和道。
“柳生,”我叫他的名字,“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问你借那本爱伦坡选集,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成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