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名单写完,后背竟不知觉地已被细汗濡湿,细一想,他刚才扶着她的笔头也就只默了四个字而已,可回过神一看,描摹的四个似乎意有所指,竟然是:武、目、淮、渊。
吾慕怀远……也忒不要脸了吧!
眼一晕,沈今禾抚了抚砰砰直跳的心脏看向窗外,而那个罪魁祸已然穿戴整齐上早朝去了。
系统道:“李怀远会如实告诉相王,谋逆名单是你冒险偷来的吗?”
“会啊,不然他怎么说,说是自己的暗卫弄来的吗?扯谎就是欺主,不详细说又容易遭相王猜忌,所以一定会如实相告。”
再说她也是世子府的人,功劳不还是记在李怀远头上,何况李怀远根本就看不上这点子功绩。
……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腊八,这日午后,荷华带着沈今禾正准备出门采买日常用度。
她近日不管做什么都要扯上沈今禾,仿佛生怕静文公主突然就想起还有这么个“碍事”的人,前来找她的麻烦。
冬日里的阳光暖融融的,就像荷华这个人,虽不热烈,但总是万分宜人。她一身青珀色素衣走在光里,长身玉立,不爱嬉笑却叫人无比心安。
“你有没有想过参加科考,入朝为官?”沈今禾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抬头问道。虽说在世子府做个管事官也算了不得了,比有的低品阶官员俸禄都高,但她总觉得荷华干这个有些屈才。
也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打趣,转身笑着说:“官场险恶,我志不在此。反倒是你,才学志向皆远高于我,如今也脱了奴籍了,你怎么不考个功名挣个官来?”
晖晖冬日,光影洒下一片,沈今禾心头一跳,笑笑不语。心道,科考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一旦生平入了案卷,那个身份再叫人查出来,那可真就是诛九族的罪过了。
正想着,后门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不用看,单是听那嚣张跋扈、咄咄逼人的语气,就知道是安乐无疑了。荷华面色一僵,大约是记起了那顿鞭笞,拉着沈今禾的胳膊不由得就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道院墙,只听安乐怒气冲天地嚷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世子府的一条狗,也敢拦住本公主的去路!有本事叫我表兄出来。”
几个侍卫端端正正地站着,任她怎么撒泼辱骂也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又来找静文公主?”荷华压低了声音道:“她倒是挺执着。”
安乐也真是天真,不动脑子想想,静文既放着偌大的宫殿不住而住进世子府,就足以说明她已经站在了相王和李怀远的阵营里,自然是与皇后势不两立,又怎么可能会见她。
沈今禾正要说话,谁知她顺着门缝无意一瞥,突然看见街角蹿出来几个宫卫,双手抱拳朝安乐说了句“得罪了”,接着不等她反应,径直就将其绑起来上了马车,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这些人举步生风,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快到众人还没反应上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已经连人带车地消失了。
荷华冲出门惊呼一声:“天子脚下,何人敢绑公主?”几个禁军侍卫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敢在世子府门口绑她的,除了皇后,还能有谁?”沈今禾道。那几人功夫上乘,动作行云流水,再结合脖子上的标志,无疑当属皇后的亲卫。
只是皇后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为什么非要用上最粗暴的法子?难道是嫌安乐整日流连于世子府太丢人了不成?
说实话是挺丢人的,可就算好言相劝无果,也不至于直接就将人五花大绑地带走吧?不得不说,皇后这教育方式还挺特别。
等等,不对劲,这一幕她是不是前几天在哪儿见过……
“对了!”沈今禾扶住门栓的手一滞,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荷华见她会儿的功夫就变了好几种脸色,连忙道:“怎么了?是箭伤复发了吗?”
她直摇头。
是崔相!崔相那日夜里也是如此对崔金林的。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惜动粗也要将嫡子嫡女掳回府去?
先不论崔金林,单说安乐,她身份何其尊贵,往日里纵使犯了天大的错,帝后也未曾责罚过她,更别提在大街上被人捆着带走,这简直比施刑还要辱人。
皇后这么多年虽不太管她,但也不至于突然想不开准备严加管教了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今禾猝然想起驸马传给她的那张暗示宫变的字条,当时她和李怀远都只是猜到腊月,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指的腊八?毕竟现在连上旬都没过完。
上旬……蓦地想起那晚在寻芳阁,崔相下令将崔金林幽禁半月,如果他们打算在中旬或下旬动手,不可能只将这个惯会惹事的儿子关上半月。
那也就是说,事发之日……就在近一两天了!
这时,正巧陵光巡务回府,沈今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着崇德大街的方向,有些心神不宁。
“有个事恐怕要劳烦你跑一趟了,方才安乐公主的马车沿着这条路走了,我察觉有些不对劲,你跟上去瞧瞧,看马车是回了公主府还是进宫去了?”
如果皇后真把她抓进宫去,那就不单单是不愿再让她和静文产生任何瓜葛这么简单,恐怕是大事将至,将她放在宫里才能确保她的周全。
因为一旦起事,憎恶安乐的人何其多,外面对她来说已然不太平了。
陵光虽然平日里总怕沈今禾觊觎他的位置,对她爱答不理的,但见她神情如此严肃,一刻也没耽搁,提了剑就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