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看见轮廓身形,接着才看清眉眼神情,然而这一眼却更是令人震惊——
除却眼下浓重的乌青和极为差劲的脸色,梁景珉双目猩红,倒像是掉过眼泪。
程荆勾唇讥讽:“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一幅要哭坟的模样。”
场“对不起,程荆,以后我都改了…………
程荆勾唇讥讽:“我还没死呢,你怎么一幅要哭坟的模样。”
梁景珉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
程荆自然不会再看他的脸色。
他想要一刀两断,流产的事情便是他选择的告知方式,谁知道梁景珉似乎还没会过意来,腆着脸守在他病房外……
到底还要什么?
程荆想着又皱起眉来,很不解的样子。
他本来愚昧至极地以为梁景珉或许真有那么一点爱他,有那么一点舍不得他离开,直到回忆起从前的事情,他才幡然醒悟。
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欺骗自己的一场戏,现在他累了,不想演了,对方忽然还要凑过来继续扮一出难得情深,简直令人作呕。
他本以为又要听一长串逼他回家的话语,大约又是些威胁——程荆也好奇这一次梁景珉还能拿出什么东西威胁他。
他爱的人全都死光了,现在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内心深处他还是明白,这场争斗到底还是梁景珉赢了,他程荆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好在现在终于可以自己做主。
谁知道梁景珉沉默了很久,撑着一身力气,却只用极为低沉的声线说了一句:“程荆,你活着。”
你活着?这什么破要求?程荆眼皮都没抬,似乎是毫无兴趣。
梁景珉像是有一点失神,盯着床沿:“之后会有警官来给你做鉴定,现在你都想起来了,实话实说就行,我也会移交你之前的就医记录。不用担心,我会解决所有事情。”
即便没得到回应,梁景珉也是照旧自言自语着:“我解,你不想要……我的孩子。”
程荆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现在孩子没有了,你出气了。程荆,活下来,好不好?留在我身边,我会……”
程荆刚要反唇相讥,却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眼前恍惚起来,似乎闪过一些片段。
他好像很没力气,另一个人似乎是横抱着他,带着哭腔,在撕心裂肺地冲着他怒吼:“程荆,你要我死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我死?啊??!”
他越吼越歇斯底里:“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嗓音,沙哑得像其他人的声音:“对不起,我只是控制不住……”
身前的人像是精神分裂,声音又忽然软下来:“对不起,程荆,以后我都改了,你要什么都好……只要你好好活着,好不好?”
好好活着。
从未经历的往事和现实缓缓重合,逼得程荆大脑突突刺痛,忽然捂住双耳,双目紧闭,像是极为痛苦的样子。
脑海中的乱剧愈演愈烈,他忽然大声说了一句:“别吵了!”
此时只有梁景珉低声说着话,根本没人吵闹喧哗。
方才话音未落的梁景珉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他上前想看程荆,又回头想叫医生,病房内混乱一团,程荆却将脸埋进胳膊,似乎将自己紧缩起来就可以隔绝这些苦痛的混乱记忆。
几乎无用,现在他的大脑中无数声音忽然同时响起来,已经难以辨认出清晰的字句,仿佛是十数年的岁月陡然碰撞重合,将程荆的全部智击得粉碎,他毫无应对之法,只能缓缓等着这阵浪潮平息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想找到一把电钻顺着自己的太阳穴穿进去,或者那一把斧子隔断喉咙,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折磨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内心在嘶吼、破裂、叫嚣,然而四肢却毫无力气,沉重得像灌了铅,一寸都无法挪动。
最终,他就在颅内的喧闹中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梁景珉的踪迹了,只剩下年轻的小盼在床边削苹果。
她显然不是做这份工作的料,一个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等到皮削完一半都氧化了。
她自己都笑着不好意思把苹果递到程荆手上,直接送给了垃圾桶。
程荆没再赶她,她倒自己担心地卖了好几次惨,数番重申需要梁景珉付的工资做零花钱也需要这份bigna实习经历,又担心程荆要开除她。
程荆这时候已经缓了过来,看着她平和地笑,和她推心置腹谈经验,傻姑娘,好不容易实习一趟,只削苹果能学到什么?还不求你哥让梁景珉安排个核心团队,好好偷师才是正经。
小盼很没志向地表示她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无需早早接受社会的毒打,并不想天天坐办公室。
于是程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寒门思路,自觉对她的确不使用,于是也不再催她。
小盼的确是个很好的陪护,虽然顶不了大用,连个医生都喊不来,但胜在话多有梗。
程荆此人看似冷淡,却其实喜欢身边热热闹闹,也不会嫌她话多,有时候只安静听她说着自己的事情,也觉得很有兴味。
偶尔他也会有些难过,想着自己倘若生下当初那个孩子,等到小孩长大,或许也会像她一样可爱,一样多话地缠着他说故事……他已经准备好不少睡前故事要讲给他听,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他掂量一下,又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遗传了他和梁景珉的性格,恐怕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嘴硬骨头硬的难搞对象,到时候作出祸来不好收场,还是不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