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对面有一张书桌,上面没有书,但有一盒拼图,生产日期模糊不可见,从盒子的使用痕迹上来看,它也在这里待了很久。
墙上贴着泛黄褪色的海报,是一张动漫人物,下面一角翘起,隐约露出几道划痕。燕衔川走过去,揭开它,一行黑色的小字显露出来——妈妈疯了,我没疯。
墙角立着一个衣柜,燕衔川拉开柜门,里面只有零星几件衣服,她蹲下身,从最里面摸出一把剪子,边缘有几个豁口,但还算锋利,不影响使用,只是上面沾染了不详的黑褐色。
她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干掉的血迹。
鹿鸣秋走过来,把日记本递给她,“我去其它房间看看。”
它大概有手指那么厚,纸页的外层黄灰,扉页上写着——不许偷看。
笔迹和墙上的同属一人。
前面一些内容都很正常,这是一个小女孩儿写的,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她的日记也甜甜蜜蜜,偶尔几句抱怨母亲让她记得多吃水果的话,也像是不自主的炫耀。
她喜欢放风筝,镇里会做风筝的手艺人去世了,父亲就帮忙给他亲手做了一个,她在日记里写风筝很丑,但为了不打击爸爸的信心,还是夸他做得好,最后高高兴兴地玩了一个下午。
日记里前三分之一都是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今天抓到一只蛐蛐,明天被小狗舔到了嘴,这个小镇姑娘的生活里仿佛全是数不完的高兴事。
燕衔川一页也没跳过,她坐到书桌旁,仔仔细细地读完了。
直到六年前的一天,她说镇上建了一座教堂,许多人都去那里听人传教,因为教堂会免费的食物,什么鸡蛋,面粉,牛奶之类的。
人们渐渐开始信教,开始在家祈祷,她的父母也成了教徒,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加了一次餐前祈祷,饭菜都是教堂的食物,谢谢人家貌似也是应该的。
再后来,新闻上全在说病毒泄露的事,临市的一所实验室里面的病毒因操作不当而泄露,它们会感染人群,感染家畜,让人像是得了狂躁症一样胡乱攻击,最后突然猝死。
家家户户人人自危,官方也在鼓励人们在家中隔离,不要外出,减少感染的可能性,等待联邦研解毒药剂。
父母去抢购了许多食物,可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所有的市全都空了,他们尽量买了一些回来,但也挺不过两周。
从这里开始,她的日记不再是挨天记录,有时候隔几天,有时候隔上一两周。
她在日记中写道:“家里的食物越来越少了,我们每天只吃两餐,一道菜,尽管如此,爸爸妈妈依旧忧心忡忡,他们不再笑,爸爸整天关注新闻,想看最新的政策,很多人都在反映没有食物的问题,可是一直得不到回应。”
“今天他们吵架了,我说可以每天只吃一顿饭,把我的分量省出来,他们抱着我哭,晚上睡觉前,妈妈给了我一个果冻,我还以为这些零食早就吃光了,她说让我不要害怕。”
“我简直不敢相信,教会的人竟然会来送食物给我们,太棒了,他们是真的好人!大家都有东西吃了。他们还通过广播说,以后都会给我们送物资,让我们不要放弃希望。”
“病毒一直得不到控制,我们已经在家待了半年没有出去过,还好教会的人会一直送吃的过来。爸爸也不怎么看新闻了,许多城市都被病毒感染了,反倒是镇里因为人少,又早早就开始隔离的原因逃过一劫,真庆幸大家都还活着。”
“以前还有人待不住跑出去,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感染病毒死了,真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今天是我十五岁的生日,距离隔离已经过了一年了,妈妈烤了一块蛋糕,爸爸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盒拼图,我还以为家里早就没有新奇东西了,真高兴,就是妈妈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玩,她说自己不会拼。”
“送饭的人,这次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药,说是治疗心脏病的。他们说这次的药是新产品,和之前的不一样,吃了以后会缓解很多,感谢教会,要不是没有他们,妈妈一定难受死了。”
“新的药果然很有用,妈妈不再心口疼,但是她会经常做梦,都是一些噩梦,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我趁送饭的时间问了教会的人,他们说是正常的一些副作用。副作用就副作用吧,做梦总比心疼要好多了。”
“妈妈最近有些奇怪,我每次起夜都看到她在客厅里坐着,但第二天问她,她却说自己一直在卧室里睡觉,爸爸也说她没走过。难道是我看错了?可是连着好几天我都见到了啊。”
“教会给我了一盒药,说是长期呆在屋里,有些压抑,所以产生了幻觉,吃过药以后果然看不到妈妈了。”
“妈妈在偷偷吃好吃的,我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根手指头,吓得我直叫,再一看,只是卤的鸡爪而已,吓死了,鸡爪真好吃。”
“和妈妈玩儿拼图,妈妈真笨,拼得好慢,明明我们两个之前一起合作的很好。”
“她竟然要拿刀砍我,妈妈疯了,真的疯了,她在干什么?我只好把妈妈绑在床上,教会的人给了一盒镇定药,妈妈吃过以后安静多了。”
“妈妈又不吃饭,她从前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我喂给她,她吐了我一身,真是的。不过妈妈生病了,可能是因为没有胃口吧。她最近越来越糊涂了,总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真希望病毒早点儿被消灭,我可以带着妈妈出去吹吹风。”
“妈妈今天哭了,说什么爸爸的事,真奇怪,我们家什么时候有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