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会知道,这伤势可不是摔出来的,霍叙冬扭着腰不假,但眼见着伤势不够唬人,索性咬着牙往洗手台一角自虐般地撞击,才造就的如此调色盘一般的伤痕。
霍叙冬压根不觉得疼,只感受道古瑭的手温柔轻巧地为他上着药,腰背上还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他紧张的手汗,还是心疼的眼泪。
“上好了。”
古瑭起身收拾药盒,刚一转身,就被霍叙冬捞住手腕,仰视他问:“陪我一晚,好吗?”
第二次被邀请留宿了,古瑭紧紧捏住药盒,犯了难,他犹豫再三后,索性一闭眼,拙直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
“不止你一人,”霍叙冬坐起身,把人按坐回床上,“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会比你想得更多,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自己的情绪:“医生说晚上可能会发烧,你真就不管我了?”
对呀,差点忘了这茬事,古瑭无法,只得点了点头,听话应声:“那,那好吧。”
——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古瑭迷蒙蒙地侧躺在床上,腰上缠着霍叙冬骨节分明手,手掌熨帖着他的肚子,暖烘烘的,像静谧的湖水上停了艘小船,无比安稳。
他脑中的思绪乱成一滩浆糊,努力着思绪,突然想起晚间那被打断的话。
他用胳膊肘戳戳身后的人,问道:“你今天说住这家宾馆不是为了迁就我,那是因为什么?”
“忘了,”霍叙冬缠抱着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脖颈,呢喃道,“问点其他的吧,比如……问我喜不欢喜欢你。”
古瑭语气认真:“我想听答案。”
霍叙冬沉默不答,良久才叹了一口长气,在他耳边嗡嗡道:“我没钱了。”
他最近演了很多戏码,这句话倒是真的。他手上本就没多少钱,这几年在工作室挣的积蓄全替古瑭还了债。
说到底,很多事他还是得靠袁纲,在接手分公司前,他无法替古瑭还清银行债务,暂时让古瑭留在失信人员名单也一度令让他耿耿于怀,可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苍白无力。
话虽如此,但不至于钱袋空空,说自己一穷二白,或许能让古瑭彻底打开自己的世界,或是因为内疚,或是因为心疼,不稀得什么原因都好,只要古瑭不再成天想着拖不拖累的事,安心接纳他,这是霍叙冬刚刚才想到的。
古瑭咀嚼着他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出之前的不寻常。例如,霍叙冬这趟来找他时,不再开着之前那辆帕梅,手表不见了,衣着也朴素很多,甚至连晚饭时,也陪着自己啃面包喝白水,怪不得刚才喊饿呢。
他不由感到无比内疚和慌张,挣扎地想回头确认霍叙冬的财政赤字,却被箍紧怀抱,动弹不得,只得焦急出声:“我不需要你这么帮我!”
霍叙冬拍着他的背安抚,话语温柔平静,却与内容形成强烈的反差:“瑭瑭,今天我是故意摔下车的,腰上的伤也是我刻意砸的,我无法安心骗你,对不起……”
古瑭不挣扎了,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做?”
“想让你心疼,”霍叙冬的语气里掺了些不自信,“也想确认你会不会心疼。”
“你在说什么傻话!”古瑭气急,话音里甚至带了些哭腔,“用苦肉计考验我,你觉得很好玩?”
话说着,又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他的语气渐渐低落下来:“还是你觉得看着我被耍,对你生出些克制不住的情愫,慌慌张张的样子很好玩……”
“不是的。”霍叙冬打断他,将人掰过来,却发现怀中人已泪眼婆娑。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到臂膀,滴进霍叙冬的心里,酸涩不堪,他心慌意乱地帮古瑭擦掉,小心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失去你,我会拿命去赌你在不在乎我。”
他亲了亲古瑭的额头:“所以别让我成为一个赌徒,我的筹码只有你的怜悯。”
赌局
诚如霍叙冬所言,他是个失败的赌徒。
他曾赌古瑭会接受他的告白,却落得个戏谑纷扬的下场。七年后,他又赌古瑭能顾念旧情,接受他的帮助,最后却只得到一封空屋留言。
他不盲不傻,古瑭的种种表现,包括昨夜的那句“克制不住的情愫”都暗示了什么,他心里门儿清。
借由这些筹码,他大可以一把梭哈,去逼问古瑭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并且有七成把握能得到肯定的答复。
但是他不敢,他输不起古瑭的心。况且,这些暂时不是最重要的。
古瑭陷在长达七年的黑夜中,瓦解的自尊已让他习惯性地缩在阴暗角落,若强行抓着他的爪子一把拖出来,见到刺眼的阳光,他又会落荒而逃地躲回去。
高中时的古瑭成绩优异,霍叙冬曾查过他的高考录取信息,是古瑭常常念叨在嘴里,心仪已久的名牌大学。但人生的岔路毫无预兆,古瑭灰头土脸地干了七年苦力,已然完全错过了一个少年人成长迸发的黄金期。
而现在,评价一句“苟活”,毫不夸张。这样的古瑭,哪怕是赌赢了他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霍叙冬情愿抛弃一切,闯入黑暗,坐在古瑭身边为他点起一盏灯,至少让他别再那么害怕。
——
旅馆的空调虽吵,制冷却不错。
在这样一个不算安静的夜里,古瑭蜷缩在霍叙冬怀里,借由窗帘缝透进的月光,数着他的睫毛,失眠了。
今晚露的破绽实在太多,如果是玩德扑,他铁定赔得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