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公社的总部是一栋相当有历史感的建筑,宏伟的建筑风格带着十五世纪的审美,被雨水冲刷过的浮雕更是为建筑增加了几分时间的厚重感。
大人或许会十分欣赏这种建筑风格,但对于孩子来说,走进这栋城堡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适应。
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墙上的挂画和复杂的花纹,右手紧紧地抓着东方人的手指,嘴唇抿得很紧。直到东方人带着他进到色彩明丽的电梯里头,他才终于张开了口,怀着几分不安问道:“言秋,我们以后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今天早上,东方人去开了一次门回来后就很突然地通知他:他们需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中原中也不久前才搞懂搬家的含义,很是乖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书里,搬家时很忙碌的。男孩还没来得及问东方人什么时候开始收拾东西,又需要他做些什么,不到半小时,他就看见搬运行李的车辆停在了楼下,与之而来的还有好几个穿着西装的人,朝着他们行了一礼之后就沉默而快地把家具和他们的生活物品通通打包好,身为屋子主人的他们反而全程都没有走动一下。
这和他在书里头读到的搬家过程完全不符。出认知的事情让男孩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因为陌生而心生了几分不安,就连终于能够来到外面的激动也没有冲淡这种感受。而在从车上下来看到那座城堡时,这种不安感更是上升到了顶峰。
察觉到男孩的情绪,季言秋低下头,捏了捏他的手。
“中也是不喜欢这里吗?”
这个动作似乎有着别样的魔力,中原中也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就连声音都平缓了不少:“没有,这座城堡很大,也很漂亮。但……我还是喜欢以前那座小公寓。”
虽然并不是很大,没有关好窗户的时候下面的声音还会传上来有点吵,但那里的色彩始终都是暖色的,屋檐下面一直有雏鸟的鸣叫。
中原中也喜欢那里——温暖的、生机勃勃的。小小的屋子把爱意都汇集在了一起。
说完之后,中原中也对上那双愣了神的棕色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不过,住哪里都可以……只要言秋还在陪着我就好。”
稚童的言语真诚,充满了作为朴实的愿望。蓝色的眼瞳于灯光下显现出蓝宝石般的澄澈,里头是满满的依赖。
季言秋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弯下腰来,托着男孩的腰将他抱了起来。中原中也睁大眼睛,忍不住出了一声惊呼,下一秒就落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季言秋从来没有用这种姿势抱过他——这种亲昵的、带着长辈对小辈浓浓宠爱的抱。
“中也……谢谢你。”东方人的语气有些闷闷地,抱着他的手很稳,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很高兴你能够喜欢我。”
属于孩子的喜欢不掺杂一点杂质,纯粹到像是冰山雪顶融化后蔓延下来的溪水。但就是因为这份过分纯粹的喜欢,才让季言秋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压力。
他总有离开的这一天,而离别,往往是一件很难的事。到时候,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感的这孩子会伤心吗?能够继续适应在法国的生活吗?季言秋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且由衷的感到了一丝惊慌。
于是,在电梯上升到目标楼层之后,季言秋保持着将红男孩抱起的姿势,走出了走廊,一边朝那个熟悉的房间走去,一边低声说道:
“中也,你知道刚出生的小鸭子会自动跟着鸭妈妈走吗?”
中原中也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走廊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在,时不时经过窗口时,渗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带来短暂的温暖。哪怕周围空无一人,东方人的声音也放的很轻,就像是来一阵风就能直接吹散了。
“那是因为小鸭子会记住第一眼看见的人,并且生成一个认知——我看到的是妈妈。而后面有个动物学家做了个实验,让新生的小鸭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鸭妈妈,而是他本人。结果,小鸭子们也乖乖地跟在了他的后面,把动物学家当成了他们的妈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去与那双蓝色的眼睛对上。
“后来,这条学说被延伸到了心理学界。心理学家现人类往往也存在着这种倾向,并命名为雏鸟情结。中也,你睁开眼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所以才会对我产生依赖感。”
“我其实很早就现了这一点,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充满了愧疚——你看到的第一个人不应该是我的。”
季言秋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茫然,残忍地接着说道:“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巴黎,离开法国……离开你。中也,很抱歉,我不能继续陪你。”
季言秋很清楚依赖的监护人离开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在他八岁时,从他进到医院起就一直照顾他的护士离职了。对于一个小小的孩子来说,那一天的天空都是暗沉沉的,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也是从那一刻起,季言秋讨厌起了离别。所以,在自己即将扮演离开的长辈的角色时,他也能感受到孩子的痛苦。
本来就是注定的离别,如果没有那么沉重的情感,分别时会不会就没有那么痛苦?
中原中也怔怔地望着东方人的脸,直到又是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时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用恍惚的语气说道:“可是,为什么你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