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这么解脱了,是不是便不会再累了?
他又想起了初见路之恒的时候。
那天太阳西落,暗巷里充斥着腐烂的味道,当衣服被扒掉的那刻,冷风粗暴地略过他的身体,那时他已经绝望了,他会死,可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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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始下雨了,冰凉的雨水落在他的皮肤上。
黎乐心想,12月份的北临市,就和那时的伦敦一样,是真他妈冷啊。
黎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与其说是梦境,却更像是重新走了一遍他从认识路之恒往后的三年经历。
他分不清虚幻和现实,最后画面停留在了手术室里,他静静看着医生焦头烂额跑进跑出,直到无影灯熄灭,护士推着病床转进了他常住的那间病房。
周围似乎围了不少人,他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无论他怎么用力都难以睁开。
“……我刚问了医生,这次流产对小乐身体伤害很大,可能不太能恢复过来。哎,本来契合度就不高,要是今后没有孩子他以后在路家可怎么办啊?”是小婶子的声音。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怎么办?在古代偷人的都得浸猪笼,小恒只让他流掉孩子已经算宽容了。”
忽然,另一个男声响起,声音虽小但却听起来格外坚定:“二哥你少说两句吧,小乐需要休息。”
“你个嫁出去oga有什么资格和我这么说话?”路明璘冷笑一声:“我早说了oga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老爷子非不听还让黎乐出去上班,你看,出事了吧?公司损失那么多,就因为相信一个不靠谱的人,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直接选我……”
还没说完,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昏昏沉沉的黎乐只感觉有一阵风迅速来到自己身边,他想是谁,可又无能为力。
他只能听到来人急切地在耳边呼喊着“阿乐”,熟悉的掌心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嘴里却骂道:“你他妈乱跑什么,让你乖乖听话把孩子打掉怎么就是不听?!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我告诉你,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完呢,你他妈必须给我活着!”
“……”黎乐合眼躺在病床上,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只是在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瞬间,他觉得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揪成一团,黎乐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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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意识时,痛感几乎贯彻全身,身边再没有嘈杂的声音。
“谢天谢地,宝你终于醒了。”乔温言摸了摸他的额头:“烧也退了,我去喊医生,唐哥你去拿湿毛巾来,乐乐脸上都是汗……”
黎乐刚醒来,仍有些头晕目眩,手脚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就连伸手都很难。许久都滴水未进,两片唇像粘了胶水一样难以分开,他的喉咙发出一个呜咽的声音,像是要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输液管里的液体有些凉,靠针头附近的皮肤上起了一层战栗,心肺检测仪仍在勤勤恳恳工作着,记录他每时每秒的变化。
唐至用沾了水的纸巾帮他擦拭干燥起皮的嘴唇:“别急,你才刚醒,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慢慢来。”
黎乐贪婪的品尝着流进唇缝的水滴,在唐至将吸管递过来时,黎乐仿佛如遇甘霖,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而有了水的滋润,沙哑的嗓子也得到了缓解,他也终于可以打量一下周围。
这是在病房里。
他想起来了,合眼之前,有个人朝他冲来,再往前回忆,他记得有一辆全速驶来的车,还有满手的鲜血。
他摸着小腹,很平坦,没有一点起伏。
手不禁剧烈发抖:“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唐至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可他的神情却是无声的肯定。
黎乐努力抑制住内心的痛,他的孩子终究是没了,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无妄之灾?
身上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绞痛,仿佛有一根布满毒刺的荆棘将他捆住无法动弹,一只血淋淋又无形的手抓着他的心脏想要扯出胸膛。悲伤涌入眼眶,淹没了空洞的浑眸。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止不住地呢喃着,似乎只会说这句话。
黎乐的情绪来的迅猛,他竭力想要控制自己,却发现毫无作用。那个漆黑的、看不到尽头的出口,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将他全部吞噬,无论他如何呼救,总会有一个人将门彻底关上,看不见阳光。
车祸发生的太快了,几乎折断了他所有对于未来的所有幻想。
那些和路之恒甜蜜相处的日日夜夜,那些他自认为回到正轨的幸福感觉,他所设想的一家三口的氛围,他对孩子的无尽期待……在路之恒压着他去做亲子鉴定的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孩子,终究还是去了天上。
可他还那么小,自己一个人怎么能生活好?
“是我,是我没用,我没有照顾好宝宝,是我把他弄丢了……”黎乐扯着头发,面无血色:“我对不起他,我有罪,是我害了他……”
“小乐别这样,你没有错,孩子也不会怪你的。”唐至抓住他乱舞的双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你还有我,还有温言,我们就在你身边,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接到乔温言的电话时,他正准备和大家去庆祝这季度的演奏会演奏圆满结束。乔温言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唐至耐心问着情况,终于在乔温言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到了黎乐车祸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挂了电话后他开车狂飙到机场,买了最近的一班回国机票,见到了躺在病床上、形同枯槁的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