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卫瑜然才不管他心中所想,将金锭拿在手里,拉过?他的手,塞到他粗粝的大手里。
“无功不受禄,这等贵重物品,大哥还是自个?收起来吧。”
周枭将她冷情冷眼的模样收入眼底,“你?一定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
“当然。”卫瑜然淡声道:“我怕哪天有人跟我说,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我的。”
周枭绷紧脸色,“……我那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绿樱,都打扫干净了?”卫瑜然转身往里面走去,浅浅打了个?哈欠,“我睡个?回笼觉,巳时?三刻你?再喊我,午食清淡点。”
绿樱应声:“好的二?少奶奶。”
待扶二?少奶奶回房歇下后,她折返回正厅,看?到将军身姿挺拔站在厅前,还扛着一具死尸。
她冷不丁看?到死尸发?白的脸色,想起那日将军割下的土匪人头,也是这样死白,她莫名发?怵,“爷,你?快处理这具尸体吧,吓死奴婢了。”
周枭站在原地,犹如被人点了穴,回忆方才那个?女人转身走开的一幕,眼眸一黯,冷冷扫了她一眼,把绿樱吓得闭上了嘴,大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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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镇收到定北转运使何家?被抄家?的消息时?,时?值龙抬头,万物生机盎然,家?家?户户祈求风调雨顺,驱邪禳灾,纳祥转运。
遥州城内的街道满是上香拜佛烧的香火纸钱味,他家?夫人前两日出了城,回娘家?正忙着给外?甥庆贺他春闱成绩出来,考了个?贡士,虽然遗憾不是第一名,但?第二?名也足够光耀门?楣。
掰倒定北转运使何家?的不是旁人,正是周枭。那日他遇刺,险些丧命在刺客手上,幸好周枭身手敏捷,才幸免于难,刺客身上的令牌正是来自何家?。
这关键性证据恰恰证明了他们之前的猜测,何家?是魏人佘佴咏德的走狗。定北转运使何天逸经?受大理寺审理时?,在狱中凄怆承认:曾经?动用了三百万贯军费买佘佴咏德手上的一颗北珠。
何天逸本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本来以为只是一桩买卖,一步险棋而已,动用三百万贯军费买一颗北珠对他来说只是暂时?挪动军资,官家?对他大为夸赞时?,他就已经?把三百万贯的窟窿填好了,因而无人手里有证据指控他。
但?偏偏事情就出在三百万贯窟窿填好之前,佘佴咏德知道他用了军费买北珠,以此为要挟让他把三百万贯钱运送给溧兰山头的黄阳手上。
他没办法,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做,直到看?到黄阳时他才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因为黄阳是不折不扣的土匪,魏人佘佴咏德给他运送大量金钱,不就是为了培养反-叛势力?
但?他已经?抽身不了,只能被迫和外?敌勾结,沦为对方的走狗,直到北珠价格降低,佘佴咏德无法敛取大晋朝的大量钱财,于是派甘衢袭击榷场,杀光北珠散户,以维持市价。
没想到甘衢被周枭诛杀殆尽,佘佴咏德痛失一支强劲有力的土匪势力,对周枭痛恨至极,便命何天逸暗中派人刺杀周枭,没成想何天逸的手下是个?酒囊饭袋,派去的刺客落下了把柄,被周枭扛着尸体一举告发?到官家?面前。
官家?震怒,动用军费、勾结外?敌、迫害本朝功臣,每一桩都是抄家?掉脑袋的罪名,当即派人抄家?处死,何家?二?百余口无一幸免。
而佘佴咏德不知什么时?候收到风声,早就逃了,魏国皇室派人过?来,他们表示根本不知道佘佴咏德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只知道佘佴咏德是居住在扈湖一带的族群,靠卖北珠为生,没想到竟然在大晋朝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对有佘佴咏德这样伤害两国关系的蠹虫深恶痛绝。
为维持两国盟约,魏国皇室下令举国搜查佘佴咏德,当众处死,以给晋帝一个?交代?。
周枭说,处死一个?佘佴咏德只是为了消弭晋帝的怀疑而已,但?能当天子的人怎会天真,经?此一遭,晋帝没有撕破脸皮,而是加强了魏国每年的岁贡,换而言之,让对方吞进去的再吐出来。
据说,魏国皇室在金銮殿上的脸色堪比潲水,又臭又难看?。
崇尚北珠的风气也因此得到遏制。
周枭凭此次功勋官拜正二?品凛威将军,手握实权,赐了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及良田百亩,京中府邸一座。
晋帝体恤他火蝎军折损过?半,追赠部将胡天为中奉大夫,谥号“勇靖”,家?属得到抚慰,另一边为周枭扩招甲兵,让其?休养生息。
田镇恭祝他高升腾云,然而周枭却没那么开心,谁都来恭贺他,偏偏没有卫瑜然。
自从前段时?间?给她办好了榷场香露经?营许可,她就仿佛抽板过?河,再也没有理会自己,自顾自做起生意来,还别说,给她做了起来,魏人格外?钟爱到她的露华香苑买香露回去。
他偷偷让人买了一瓶乌木香露回去,确实有冷凛凛的气味。
“哪个?女子不爱金银珠宝,周大哥你?多在这方面下下功夫,保准她对你?死心塌地。”田镇为他支招。
可这一次,周枭不再采用,“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骨头硬得很,一句话记到现在,到如今自己经?营铺子。
他也试过?让人给她送消瘢痕的缠丝玉露,因为此前她在脖子上留下一道剑划破的伤口,可她转头就让人送了回来。
在田镇那吃了酒,暮色降临也不见蹲守在卫娘宅子前的侍卫回来跟他汇报。
周枭动身准备回去,坐上马车,不死心地让人从卫瑜然的宅子前经?过?,然而即便经?过?,也不见那个?女人出来,今日所有人都知道他升迁,只除了她。
放下窗帷,周枭闭上眼,马车行驶在大道上,在夜色阑珊的人群中穿过?,恍惚间?听到了几声柔婉的“周郎”。
他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空荡的车厢,日落前最?后一道残阳暮色透过?车帷缝隙照进来,落到威严肃穆的紫袍官服身上,本该意气风发?的刚毅面庞,此刻却拓下一份落寞。
踏雪马骓拉着马车驶出城门?,朝着营寨驶去。
夜色降临,李勇扶着喝醉了的男人经?过?竹轩居,再回到房里。
“李勇,你?去喊卫娘过?来陪我,她今日还没来祝贺我……”
李勇吃力架着周枭到床上,看?到他闭着眼大马金刀坐在床边,如果不是知道他醉了,凭借他一身低沉压迫的气势和威风凛凛的大紫官服还以为要训斥下人。
“……你?告诉她,我周枭的钱库都是她的,她爱怎么花便怎么花,我今后绝不会再说一句。”
李勇听着他语气,一时?分不清他醉了还是没醉,“可是……爷,大少奶奶已经?搬出去一月有余了。”
“一月有余……”男人自嘲,“竟然一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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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卫瑜然从榷场回来,马车停在宅子前,小厮过?来放下踏板。这段时?日,她添了几名小厮、打扫的丫鬟和两个?做饭的婆子,实钱在手的滋味果真不一样,她想花钱便花钱,想请几个?下人就请几个?下人。
今日有些不一样,听小厮说,周枭过?来了,有事要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