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接话,等忽然反应过来时,发现那死女人竟已经离开了主殿,没有行礼,也没有说一声,头也不回,毫无礼教!
“云夭!你?给我回来!”
云夭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听到这话没有转头,反而?加快了脚步,装作未听见模样,直接离去。
她一路低头笑着走回自己屋子,关上?门后,周身安静下来,才终于收回笑容。
他竟喜欢她?究竟何时开始的?
……
晨间早朝,萧临听闻于瞻入狱后仍是执迷不悟,带着下面官员怒骂妖女祸国,吵吵嚷嚷。
他大怒将?书案上?的砚台用力掷出,冷然道:“既然如此,那便全杀了!”
宇文太尉站在下方立刻抬头,本是站在中立,不偏不帮的他终于上前劝谏道:“陛下不可!若是如此,天下定口诛笔伐!贵族势力集结造反……”
萧临满不在乎,盛气凌人?道:“朕会怕那群只敢动口的人??如此甚好,那朕便先从于瞻下刀,五日后,将?于瞻至菜市口斩首。朕便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此番杀鸡儆猴,就?是告诫他们,惹怒朕的后果!任何人?敢嚼舌根,就?算是中书令,朕照样杀!”
宇文太尉还想劝,可是见萧临已经走火入魔,什么都听不进去,最终闭了嘴。
云夭在接到宇文太尉传信之时,是在早朝结束后不久。她看着手上?那封信,没有太过犹豫,先让徐阿母回信后,才离开玄武殿往尚仪局而?去。
此次私下见宇文太尉,她并不想让萧临知晓,可为了不让监视自己的暗卫起疑发觉,只能在尚仪局这样宫女云集的地方。
到达尚仪局时,江雪儿?立刻上?前迎她,满是担忧地慰问寒暄,而?后凑到她耳边压着嗓子道:“云姑娘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云夭颔首“嗯”了一声,转头扫视一圈身后,并不知晓暗卫藏在何处。没有过多搜寻,她便将?头转回,同江雪儿?一同入了室内。
进入一间暖室,四周皆堆满了宫内用书籍,宇文太尉坐在垫子上?假寐,直到云夭关上?门上?前,行礼后坐下,他才慢慢睁眼?。
云夭看着他,率先开口道:“宇文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了妖女干政祸国一事?吧。”
宇文太尉不疾不徐,先抿一口茶盏中热茶道:“今日早朝之上?,陛下下令斩首中书令于瞻,其?余官员在那之后若还不改口,便一同问斩。”
“什么?”云夭有些震惊,“真是越来越荒唐,于瞻身后所代表的是东部洛阳方的势力,此番难道不顾虑是否会惹怒那边?”
宇文太尉垂眸道:“说实话,陛下,并非一个?明君,如今谁去劝谏都无用。可陛下毕竟是君主?,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云姑娘身上?。”
云夭神色有些发冷,想到太极殿前那一幕,讽刺道:“这真的是天道吗?就?因为我是一介女流,云家罪女,曾经所有功绩都可被一句女奴干政磨灭。我真的很想问问,我是杀人??还是放火了?这世间就?这般容不下我。”
宇文太尉自顾自喝着茶,没有说话,云夭便继续说着:“我一直以为,只要不成为后宫中以色侍人?的女人?,只要将?命运的发展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切都将?有所改变。”
她忽然一声苦笑,“呵,变是变了,却并未往好的方向而?变。”
后宫中女子,有三?种人?。一种是像淑妃那般,母族强大,却不受宠幸。一种是如前世的她,无任何母族支持,空有皮囊,却受尽宠幸。还有一种,即无强大的势力,也不受宠,通常皆是一些被忽然临幸过一夜,妄想飞上?枝头的小宫女。
可这三?种人?中,要说论谁可悲,似乎根本无可比拟。所以她今世不愿入后宫,却没想到依然被推上?风口浪尖。
所以所谓可悲,便是待在皇帝身边吗?
宇文太尉并未过多纠结于云夭所述,只道:“老臣曾在天牢与姑娘说过一句话,姑娘可还记得?”
云夭一怔,慢慢回想了起来,没有说话。
宇文太尉将?那话在她面前又重复了一番,“身为女子,特别是陛下身边的女子,有时候太过聪明与高调,或许反倒会害了自己。”
云夭将?视线转开,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吞咽了几口,“身为女子,难道就?是原罪吗?可是过往种种,为了保全所有,我又能作何选择。”
宇文太尉叹息一声,面前的女子并非庸俗女子,自当?初天牢一面,他便知晓。面对世俗,他亦是无力。
云夭面露苦涩,看向宇文太尉道:“太尉今日前来,并非与我闲聊吧。总不会是为了大邺江山社稷,也与于瞻等人?一样,请求让我自我了结吗?”
宇文太尉没有正面回答,道:“云姑娘见过壁虎断尾吗?”
“壁虎断尾?”云夭摇摇头。
“壁虎遇到威胁之时,会自断其?尾,迷惑敌人?,以求生机。只有学会割舍局部,才方能保全大局,此乃智慧。”
“割舍局部?”
“云姑娘,你?心底并非无保全自己的方法,只是不知如何割舍罢了。”宇文太尉双眼?矍铄,似乎能够看透一切。
云夭静静看着他,忽然心底的弦紧绷起来。
宇文太尉道:“老臣为云姑娘提供一个?断尾的机会,若是云姑娘愿意,老臣可为姑娘伪造一平民身份,永远远离朝堂漩涡。姑娘只要愿意割舍,老臣相信,这样的条件与自由,便是姑娘所追求的。”
云夭睁大了双眼?,心跳如擂。
自由,是啊,她想要的不就?是自由么?她一直所期盼不就?是脱离奴籍的身份,寻一僻静安稳之地,活下去吗?
云夭双手有些颤抖,她张嘴想要立刻应下,可答应的话语,却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宇文太尉看出她的犹豫,并不催促,只是道:“姑娘可慢慢考虑,可是于瞻的性命,只剩下五日。”
与宇文太尉结束谈话后,云夭便一人?慢慢往玄武殿而?回。她忽然注意到,宫中比起最初时种植了不少桃花,只是此时非桃花季,光秃秃的枝干被大雪所覆盖。
路过的宫人?见到她时皆低下头,不敢说话,亦不敢直视。云夭知晓,他们所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她身后的萧临。宫中所有的一切,包括尊严,都是那个?男人?所给,似乎并没有什么真正属于她,也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云夭回到玄武殿时,发现福禧正带着内侍在院中打雪仗,今日似乎格外清闲,没了往常那般拘谨。徐阿母拿了小凳,坐在偏殿门口看着,唇角上?扬。
此番景象,似乎是其?他宫殿之中很少出现过的。大兴宫的宫人?皆呆若木鸡,只知道定时定点完成每日事?宜。像福禧这般松散的,似乎也就?萧临的殿中才会出现。
很奇怪,他明明是个?阴晴不定,手段狠戾之人?,却如此放纵下属,实在有些不像表面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