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只闻陆皇后叹道:“这个衡儿啊……”
衡儿?
青鸾心中一动。
莫不是陆府传闻中的那位混世三郎,陆衡?
上京城人尽皆知,丞相陆彦膝下嫡出三子一女,除了这陆衡小郎,个个都是人中翘楚。
皇后陆婉自不必说,陆彦嫡长子陆眺方逾而立,便已官至御史中丞,次子陆羡素有才名,初入仕途亦如步青云。
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三子陆衡,当是混世魔王的存在。
世家公子有的宽袍博带、饮酒清谈,有的簪缨衮冕、登朝入仕,可他身为丞相嫡子,皇后的亲弟弟,却一脑门子扎进刀枪剑戟,天天嚷着入阵杀敌。
相传一次宴席,有人玩笑他一身窄衣缚袴,像个牵马奴。这陆衡性子火爆,当即抽出腰中佩剑,银刃闪动几个来回,“唰唰唰”将那人的衣衫刺了个稀烂。
眼下陆皇后这般无奈,大约是这混世三郎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陆皇后借灯火将信引燃,信纸一角被火焰舔舐,曲卷成灰,她随手将烧了大半的信丢进了火盆。
陆皇后抬头道:“今日正好你二人都在,本宫思量着凤仪宫人多事杂,兰心一人也难顾周全,往后就由青鸾你协助兰心一同料理宫中事务,如何?”
兰心正要将火盆端走,听到这话,不由得动作一滞。
第5章第5章
此言明里是青鸾帮衬兰心,但实际却是将青鸾抬到了与兰心相同的位置。
青鸾倒不意外,陆皇后方才试探,想毕就是为了这番打算。方才种种试探,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是否能用。
她盘算着陆皇后背靠金陵陆氏,又有太子,遂中早有答案,但面上仍作迟疑道:“娘娘,奴婢资历尚轻……”
“阖宫上下,你二人对本宫最为忠心,本宫岂会看错?兰心料理宫内之事,你往来宫外之事,一内一外,如此甚好。”陆皇后道。
见陆皇后语气坚定,青鸾借机不再推辞,顺势叩道:“娘娘抬爱青鸾无以为报,唯以此身忠心侍奉,谨拜谢恩。”
陆皇后点了点头:“你先退下罢,明日一早来本宫这里,本宫有事交代。”
“诺。”青鸾伏手退下。
从殿内退出后侯在外面的画屏迎上前来,小声道:“娘娘唤你究竟所谓何事?可有不悦?”
未等青鸾答话,兰心也端着火盆从殿内退了出来,看了眼二人便径自离去。
“我怎么瞧兰心脸色不大好?”画屏狐疑道。
青鸾望向兰心渐远的背影。
前世陆皇后毒发崩逝,李淑妃欲挖出陆氏往日秘辛,暗中将兰心私押,几番利诱不成,又上了酷刑,一连七日,兰心被活活折磨致死,却未吐半字。
这忠心气节却是叫许多七尺儿郎都不如,故而她对兰心是有几分敬重的。
想到此处,她不由叹道:“大约是为了皇后娘娘吧。”。
翌日,天色蒙亮,青鸾按吩咐来到陆皇后寝殿。
她昨夜受前世梦魇所扰,本就睡得不好,刚进殿还没落稳脚跟,陆皇后就先开了口:“青鸾你来了,今日你替本宫到相府传个信。”
青鸾一时未作反应,倒是正为陆皇后梳头的兰心骤然抬眸,手中篦子一抖,扯下两根青丝。
“嘶——”陆皇后微微蹙眉,倒吸了口气。
“奴婢该死!”兰心慌忙下跪。
陆皇后叹了口气,伸手将兰心扶起,安慰道:“这一点小事,你快起来罢。”
待兰心起身,陆皇后拉开妆奁下层,取出一封打好封缄的信,对青鸾道:“你巳时将此信送至府内,一定要亲自交到丞相手中,切勿由人代传,你可能记住?”
“谨诺。”青鸾双手接过信。
陆皇后又道:“兰心,你将出入宫的腰牌交给青鸾。”
兰心听了从腰间取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铜牌递给青鸾,神情又如平日般恭肃道:“凭此牌可出入宫门,每宫仅有一块,你且收好,莫要丢了去。”
青鸾颔首接过,向陆皇后一拜:“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
后宫妃嫔与母家传信,为防书信内容外泄,大多都是由最体己的贴身婢子来做,就如陆皇后,往日与陆府传信都是兰心的差事。
青鸾知道,陆皇后不会轻易信她,这封信就是对她的第二次试探。
金陵陆氏这样的家族在传信时都暗藏玄机,细小到每一处折痕墨迹,都十分讲究,若传信人心存二意暗中将信拆开,那么收到信的一方就会立即有所察觉。
宫婢外出当差本有宫中车马接送,但与相府送信是陆皇后私事,宫中人多眼杂,不愿太过声张,于是青鸾另安排了一驾牛车,驾车的差使刚好落在了顺喜身上。
她回房迅速换了身男装,用桃木簪束起青丝,揣好腰牌书信,又取了一顶幂篱便与顺喜匆匆上路。
牛车行驶到宫外,青鸾拉开幔帘,向外看去。
前世记忆中的上京城已被战火侵袭,处处都是焚毁的房屋和沿街乞讨的百姓。
如今战事还远距千里之外,上京虽比不得南渡前旧都的繁华,但街上往来行人不断,小摊小贩吆喝不绝,偶尔有几驾达官贵族的华丽车骑经过,倒也算一片太平气象。
青鸾所乘的牛车虽宽敞舒适,但行驶起来十分缓慢,她见时辰还早,便在车中微微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