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仲安怀揣着忐忑的心情,驾车去了玄武湖别院,才走到石狮子附近,就瞧见一队麒麟卫杀气腾腾地?迎了过来。
廖仲安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神机营火铳,冷汗都滴了下来,扭着脖子求救道:“爹,爹,不好了!王爷亲自?带着麒麟卫,收拾咱们来了!”
廖永兴强打了精神,动作利索地?踢了蠢儿子一脚,“让开?点儿,脸比门?宽的蠢东西?,王爷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亲自?来收拾咱们几个?下人!”
廖仲安赶紧抬起?屁股,跳下地?,殷勤地?将他亲爹给扶下马车。
一行人牵着马车避到了梧桐道边上?,见瑞王骑马过来,也没胆子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拦人问安。
还是柴珃先看见了廖永兴,好心情地?停下招呼道:“哟,这不是昌平侯府的廖大管家吗?来得还真是时候,本王要去苏氏本家抓私盐案首脑,你家小姐就在苏氏府上?,廖大管家也跟着一起?去搭把手吧,免得你家小姐又无缘无故地?跳出来,到时候真伤到哪儿,可就不好了。”
柴珃说完,便打马离开?,也不多解释什么?。
廖仲安的脑子处理不过来这么?大的信息量,不得不虚心请教道:“爹,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廖永兴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可眼底却藏着滔天骇浪,淡淡道:“意思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清楚,先跟着去苏氏本家看一看吧。”
柴珃骑马到了苏氏本家,大门?外早已经有人迎接。
见柴珃下马,苏容康想要上?前寒暄,却又不敢,只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茫然又恐慌道:“表、表弟,你来啦。”
柴珃并不想为难老实人,笑得挺和气,应承道:“表哥客气,舅父让你等在这儿的?”
苏容康忙不迭地?点头道:“恩恩,父亲说你今日要来,到时候请你直接去书房找他。”
柴珃又笑了笑,好似很?好说话道:“行吧,劳烦表哥带路,本王这就去拜会舅父。”
苏容康得了父亲吩咐,战战兢兢地?将柴珃领到书房外面,却被父亲身边的管事给单独拦了下来。
见管事只让柴珃一个?人进?去,苏容康心里的恐慌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语无伦次地?想要求证什么?道:“王、王爷,苏家、我爹,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您这会儿过来,还带着兵,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柴珃停下脚步,侧头盯着苏容康的双眼仔细打量,好似是看穿了一个?人的本性般,有些惊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舅父私底下做的那些事,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告诉表兄啊。”
苏容康脸色煞白,没告诉又怎样,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再傻再老实,该猜到的,也大概猜到了一两分,只是没得到准话,苏容康至今都不敢相信而已。
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柴珃没工夫跟他解释太多,径直进?到了书房里。
苏舅爷早就在书房密室里等他了。
瞧着这一览无余的隐藏空间,柴珃笑道:“密室不密,就这么?大敞着,舅父还真不拿我当外人呢。”
大概是装得久了,到了这般境地?,苏舅爷依旧是一副老实模样,笑得拘谨道:“王爷留在苏蓉玉身边的护卫不是早就摸进?来过了吗,再要继续遮掩,也实在是没有必要,说起?来那两名护卫也是好身手,要不是我谨慎惯了,还真是一点儿都发现不了呢。”
“……”
柴珃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故意奚落自?己?
说到这里,苏舅爷又像是招呼客人一般,很?是随和道:“王爷随便瞧瞧吧,这密室里面早先还藏有一些金银,后来皇后娘娘派人来要,便都运到京城里去了,对了,这么?多年,送给皇后娘娘的金银,我都是记录在册了的,账册都在那边的箱子里呢。”
柴珃听了这话,也没有太过意外,随手打开一个箱子,取了一本账册出来,简单翻看了两页,同样随和道:“舅父记账就只记了送给我母后的金银吗?贩卖私盐的账册呢?总不会没记吧?”
苏舅爷摇头道:“怎么?会呢,都是记了的,私盐入账多少,我一分一厘都没有截留,全?都敬献给了皇后娘娘,所有的账册都整理好了放在箱子里呢,王爷若是不信,可以拿着账册去找皇后娘娘对一对。”
苏舅爷那忠厚老实的面具上?,难得有了一丝裂缝,目光奇异道:“王爷公正严明,应该做不出烧毁账册、清扫证据这种包庇之事来吧?您将金陵府搅了个?天翻地?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城去找皇后娘娘对账呢?”
柴珃将手里的账本放回木箱子里,面上?没有半点异色,十分无所谓道:“以舅父之谨慎,这些账册多半是有备份的吧,我要是真把这几箱子的账册给烧了,怕是转头就有人将另外几箱子一模一样的账册,呈到父皇或是太子皇兄面前,顺便还得参本王一本,告我一个?私毁证据、包庇主犯之罪。”
苏舅爷没有承认,更没有否认。
柴珃并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等在外边的麒麟卫冲了进?来,将装有账册的木箱一一锁上?,全?都抬了出去。
柴珃亲自?接过一副镣铐,锁在了苏舅爷手上?,就跟随意赏了一个?小玩意儿一样:“舅父将卖盐的钱给了谁,等到了京城,你自?个?跟我母后对账去,不过走私私盐之罪,却是抵赖不了的,呃……,对了,你好像也没有抵赖,很?坦荡啊。”
苏舅爷确实没有抵赖,此时更是完全?忘了私盐一事,只自?顾自?高兴道:“好好,真好啊,苏长瑶(皇后娘娘的闺名)当年害得父亲丢了爵位,之后又仗势掏空了苏家家底,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大权旁落,还跟儿子离了心,亲儿子都不愿保她,好!真是太好了!报应,这都是她苏长瑶不孝不悌的报应!”
“老实忠厚”的苏舅爷这回终于不装了。
两江私盐一案,查到最?后,首脑是自?己的亲舅父,最?大的受益人是自?己的母后。
柴珃本该义?愤填膺,可他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好似冬日结冰的潭水一样。
麒麟卫抬着账册,押着苏长青(苏舅爷,名长青)走到前院大门?时,正好跟接了苏蓉玉的廖长兴等人遇上?。
□□康以及苏长青的夫人、儿媳、两个?孙子都不在,大约是躲着没出来,不过无所谓,柴珃本来也只打算抓苏长青一人而已。
苏长青成了阶下囚,可心情却十分明媚,还有功夫跟廖永兴寒暄道:“廖大管家是来接蓉玉的?上?回苏长智死在金陵府,也是你帮着过来收的尸,族叔带着容璋侄儿镇守边关?,京城侯府里就剩下老弱妇孺,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辛苦你帮着费心了。”
廖永兴才只有八、九岁的时候,就跟在了如今的昌平侯身边。
昌平侯府里的恩恩怨怨,就没有他看不清楚的,自?然也听得出来,苏长青这话里就没怀着几分好意。
廖永兴的定力不比苏长青差多少,同样客气寒暄道:“侯爷对小人有大恩,这辈子做牛做马怕是都还不上?,不过是跑跑腿而已,实在谈不上?‘辛苦’二字,小人十多年前来金陵府接世子爷回京时,大爷您还帮着扶柩到镇江呢,如今您落得个?阶下囚的境遇,投桃报李,小人也送您出门?吧。”
苏长青目光阴翳,皮笑肉不笑道:“廖大管家客气,多谢你啊。”
苏蓉玉看不明白其中的锋芒,就跟个?傻子一样,跳出来冲锋陷阵道:“柴珃,你这是什么?意思?!堂伯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你不要因为好大喜功抓错了人!”
柴珃:“……”
廖永兴:“……”
柴珃自?幼读书识礼,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丢过分寸,如今却真心实意地?想要抽苏蓉玉几个?大嘴巴子。
好在他忍住了,只冷着脸视她为无物,径直带着麒麟卫离开?。
苏蓉玉想要拦人,却被麒麟卫拿刀挡住:“柴珃,有本事你说清楚,凭什么?随便乱抓人,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