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间一笑置之。他已经琢磨出跟谢狗的相处之道了,只要不将其视为正常的修道之人,那么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安突然自言自语道:“我上次来京城,就跟荀趣无意间提到了‘妙笔生花’一语,现在荀趣就开始跟百花福地对接具体事务,算不算是一种心有灵犀的言出法随。”
宋云间说道:“这不是好事吗?道人求道,何等艰辛,自古到今,难在印证。得道之士,心诚则灵,应验言语,有感必孚。这才是证道飞升该有的崭新境地吧?”
小陌不擅长这些笼统道语,别说跟谁清谈打机锋,就是想多了,就跟喝了劣酒假酒差不多。谢狗则是不敢随便言语。
**安也只是随口一提,返回屋子,桌上铺了许多州郡堪舆图,用朱笔画出了几条路线,既如人身经络,也似大地龙脉。
除此之外就是让容鱼列一份名单、整理出三本册子,分成京官、地方文官和驻地武将三个类别,将近三届大骊京察大计当中考核优异的官员档案都做个简单的汇总,可以适当侧重正值青壮的中层官员的档案履历。容鱼做事情是极有章法的,很快就给到了第一份名单,还说明天申时就可以给到第二份更为详实、准确的档案。**安坐在那张镶嵌有圆形青瓷片的椅子上,开始翻阅一本京察册子。在天子脚下当官,便更能知根知底?不好说。
**安已经将整座国师府都给炼化。
小陌和谢狗又先后增补了层层禁制。小陌是天赋神通使然,谢狗则是手握道脉极多,阵法一道,皆非弱手。
**安手中的这支毛笔,是一件在大骊千步廊诸多衙署早已通行的仙家器物,使用者根本不必使用砚台墨锭,笔锋不必蘸墨,提笔呵气就能书写。类似这样的物件,大骊朝廷还有不少。大渎南边的各国,就是稀罕物了,估计只能是中枢重臣才能接触到,由朝廷内府定期供应,并未推广开来,是他们不知道这类物件的好处吗?当然不是,是他们国库没钱。
刑部侍郎赵繇来到国师府,进了官厅落座,容鱼很快端来茶水,赵繇快喝过一口茶水,也没有任何客套寒暄,径直说道:“刚刚去了趟兵部衙署,跟吴王城谈过正事,沈老尚书就出现了,托我问国师啥时候去那边坐坐,提醒你不要言而无信,反正一天不去,也是可以的,他就一天不跟陛下递交辞呈,一天不交出兵部堂印。”
到底是自家文脉道统里边的师侄,同样是三品官,虽然也有个正、从之分,不过人家洪霁好歹是整座京师北衙的***。赵侍郎是不见外的。
赵繇抬起胳膊转了转,说道:“你总要给我一句准话,给个确切的期限,明天,后天?兵部堂官更换一事,谁来接任,何时接任,上报御书房讨论,如何控制廷议,尚书一换,整座兵部必然都要跟着动一动。这些都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我也学一学沈沉,你今天不给我个日期,我就在这边打地铺了。衙门点卯,禁中夜值,我都在国师府通宵达旦忙碌公务了,还跟我计较这些个?”
**安说道:“呦,火气还挺大。”
赵繇喝了一大口茶,将茶杯放在手边的花几上,不对,赶紧又提起来细细端详一番,问道:“莫非是真品?”
**安说道:“只要别顺手牵羊,真假你说了算。”
赵繇爱不释手,问道:“上次文庙议事顺手牵羊来的?”
**安微笑道:“刑部跟兵部两位侍郎大人聊什么正事,我很好奇,说说看,商量着如何造反啊?”
赵繇气笑道:“国师大人在大殿上一站,再去御书房一坐,就大摇大摆打道回府了,莫非京城戒严一事就结束了?四艘大骊剑舟带着军用渡船浩浩荡荡南下一事,就不管了?是谁说的,此次京察分明暗两条线,庆典筹备本身就是京察的一部分,要不要检查档案勘验一番?今天的大骊京城,奇人异士何其多也,除了刑部自家的供奉,要不要地方上诸州将军的随军修士,配合着刑部帮忙盯一盯他们的行踪?”
**安双手笼袖,笑道:“赵侍郎跟我诉苦不着,我又不是吏部尚书。想升官,转迁吏部当侍郎之类的,多跑跑长孙茂那边。”
赵繇说道:“说回正事,一是余氏祠堂那边给出的结果,你觉得够不够,需不需要再拎出几个,能够放到邸报里边去的那种。二是关于大渎牵扯到那么多涉事官员,是继续由刑部单独办案,还是国师府另有方案?三是百花福地跟我们大骊结盟,我刚刚听说了,需不需要让礼部那边稍微露个面,弄一场缔结山上盟约的简单仪式?”
**安直截了当说道:“够了,但是你必须再找出一条线,能够让朝廷邸报写满的那种。刑部单独办案,如果需要额外人手只管跟我提。盟约典礼仪式,暂时不需要。”
赵繇点点头,将那花神杯往袖子里一放,起身道:“那我就当你明天大驾光临兵部衙署,这就去给沈老尚书带话。”
**安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道:“赵侍郎,类似的试探,就没有再来一次的必要了。”
赵繇说道:“总得有一次,让我看到了结果,我才肯诚心诚意与国师说一句保证下不为例。”
是你**安说一查到底、上不封顶的,你总得在事实上让我信服,如果只是嘴上说几句轻飘飘的漂亮话,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安点点头,“说得通。”
赵繇拱手作别,再不给**安“挽留”的机会,大步跨过门槛,真是下了台阶就往二进院落那边跑啊。
刚好与怀捧一只锦盒的容鱼擦肩而过,她神色古怪,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赵侍郎,国师说将那只花神杯送你了?”
赵繇脚步不停,转头笑道:“容鱼姑娘,他没说这话,我自己拿的。”
容鱼问道:“确定了?”
赵繇点头道:“确定。”
容鱼忍住笑道:“赵侍郎倒也是真心替国师着想的,不愧是文圣一脉的师叔师侄。”
赵繇停下脚步,疑惑道:“容鱼姑娘,此话怎讲?”
容鱼拍了拍锦盒,说道:“国师方才让我去取来一整套的花神杯,说既然要送就干脆点,送十二只杯子得了。是福地花主齐芳亲自让人送来的,想来不是赝品。”
赵繇从袖中摸出自己那只花神杯,再瞧瞧容鱼的那只锦盒,若是临时改口,赵繇没那脸皮,转念一想,重新将花神杯丢入袖中,笑道:“无妨,能够从他手上拿走一只花神杯,还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容鱼笑着点点头。
赵繇只觉得神清气爽,刚要转身离去,认为还是要与容鱼致歉一句,“可惜连累容鱼姑娘盒子里边,缺了一只花神杯。”
容鱼笑眯眯道:“没有啊,锦盒里边是十二只。”
赵繇愣在当场。
**安站在台阶那边,啧了一声,笑道:“赵侍郎,咱们是同乡人啊,家乡就是出瓷器的地方,我不过是当了几年窑工学徒,你可是自家有私人龙窑的,结果连瓷器鉴赏的半点眼力都没有,这就有点不像话了,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这辈子就没有拌过泥料拉过坯吧?以后出门最好别跟人说你是处州龙泉郡人氏。”
赵繇也懒得再跟他絮叨半句,想起一事,就去找林守一抽空闲聊几句。
在林守一那边稍作片刻,赵繇离开国师府,现容鱼就在门口等着,将那只锦盒递给赵繇,“赵侍郎,拿走便是。”
不曾想赵繇摇摇头,“他白送我一套真品花神杯,都不如我自己拿走一只赝品花神杯。”
容鱼有些不解,既是同乡同龄人,还是同一文脉,你跟国师较什么劲呐。
赵繇前脚才走,便又有一位侍郎大人健步如飞,往国师府这边赶,与捧着锦盒站在原地的容鱼打过招呼,此人便冲入大门,一进国师府地界就骤然停步,容鱼见曹耕心举起那只紫皮酒葫芦就开始仰头喝酒,很豪迈,跟喝水似的。容鱼哑然失笑,敢情是曹侍郎偷跑这儿喝酒来啦?
曹耕心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肚子,舒坦,今年大骊察计一事,管得严啊,可把他憋坏了,就找借口来国师府商量事情,过过瘾。
曹耕心眼尖,早就瞧见赵侍郎跟容鱼姐姐的眉来眼去了,呸,是赵侍郎眼神炙热,心怀不轨,容鱼姐姐不为所动,厉色呵斥。
曹耕心问道:“容鱼姑娘,这盒子里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