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一生不再有下江南的机会,但如今命运重新向她敞开大门,予她千千万万条宽阔大道。
如今回想前生,皆已成诸一梦。
慕容音见她神情平和,含有几许怀惘,好奇问她:“是有故人在那里么?”
“故人已去。”她淡淡叹了口气,复又一笑,兴高采烈:“但那里有几家做点心的,特别好吃。不知道在不在了……。”
她蓦然记起,那已是百十年前,怎会还在。
慕容音正要说什么,回头见甲板上轻飘飘落下个男子,师父抱了一捧烟花回来,她抿嘴一笑,看了眼絮絮,悄无声息地踱到他面前,歪头新奇道:“咦,师父几岁了?”
师父他老人家默默给她抽了三支,使眼色:“拿去玩。”
慕容音道:“好好,”又瞧了眼絮絮,促狭笑着,转身进了船舱。
絮絮听到动静,目光也“看”向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熟悉的梅花冷香幽幽浮动。
她的手被拉住,一霎温热,塞进了一大把什么东西:“是……”她脑子一转,惊喜说:“烟花棒?”
玄渊道:“嗯。”
絮絮一下红了脸:“你,你还真
买回来了——”她抬头,正对他的脸,看不到,但可以想象,他大抵也在看她。
“谢谢你。”她低声说。
她好久没放过烟花棒了。
玄渊取出火折子,笑着问她:“你想一根一根放,还是整个一起放?”
絮絮将烟花棒拢在一起,没有一点儿犹豫,说:“当然要一起!那样才好看,才最绚烂。”
“微末星火,连片亦可燎原,”他道,将火折子递到她手里:“要自己点么?”
她转过身,面对着浩荡的水面。船行得离水岸有了些距离,飘飘忽忽。
天上雪仿佛大了些,沾到发上,来不及拂去。
他在她背后,以近乎相拥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地,将火折子凑近烟花的引子。
火燃了起来,极快,烟花棒迸溅出五光十色的光点。
一支接着一支地点燃,一支、两支……整整一大捧,在顷刻间都点燃起来,光明绚烂,似燃尽人间光色。
烟花声噼啪地爆响,她欢喜非常,嘴角大大地扬起笑容。
船头那位伶人不知几时弹起了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弦音,奏的是一曲《长相忆》。
曲音缠绵悱恻,动情处,画舫上鸦雀无声,隔岸的人声也纷纷遥远了。
“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絮絮托着腮:“在想,如果在除夕夜去摆摊卖烟花棒棒,一定能大赚一笔。”
不知何时倚在船舱门前的慕容音,听到她的话,有些匪夷所思。
玄渊笑道:“下次
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可以在我们山门前卖。香火旺盛。”
慕容音目瞪口呆看着两人开始商议如何在山门前将烟花棒棒大卖特卖,包括但不限于,让门中弟子当托儿,开业提供买二送一活动,以及购买多少支则可以获得师祖的亲笔签名一份,等等。
《长相忆》的曲音和着烟花声,响在这除夕夜里。
远处有一重山,山上有座古寺。寺里两三点琉璃火在雪夜明灭。
蓦地,传来钟声,昭示已是新年。
放完了烟花,又撑着听了几首琵琶,絮絮有些困倦了。
她身子不大好,因此精力也着实跟不上,守岁是守不了了,她困得快要一沾床榻就能睡着。
至于最后沾在什么上,睡在哪里,也全然不知道。
但只记得,是温温热热的地方,在寒冷雪夜,亦似春光大好。
等絮絮醒来,已是第二天,天光大亮。她一把坐直了身子,原来在客栈里。
昨夜不知何时睡下,本说好要守岁来着……。她不经意摸过被子,摸到了一串铜钱。
——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