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曳耳朵里听不同的哭声听得都快耳鸣了,她的意识也开始模模糊糊,终于再也难以忍受,昏了过去。
梦里的昏睡,便是现实世界的清醒。
窗外有阳光映照进来,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汗浸透了,一时甚至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缓了很久才缓过来,方淮曳光脚踩在水泥地面上,在书桌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给方之翠编辑了一条信息。
并没有过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方淮曳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有些发不出声音来,所幸方之翠凭借和她的默契没有等她回话,便先推开了门。
“怎么坐在地上?”
方之翠将她拉起来,在她掌心握到了一手汗渍。
“我做梦了,我和你说过我从进村开始就再也没开始坐过梦了对吧?昨晚上我做梦了,我梦到老娭毑和她姐姐了。”方淮曳揪紧了她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却有些失神,“我梦到她们过去相处的日常,我还梦到了方娟萱死的时候的画面。”
方之翠扶着她坐到床边,蹙眉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哭声。”方淮曳总结了一下这个梦里印象最深刻的东西,“是她们的哭声。”
她把自己梦到的内容从头到尾仔细说了一遍,哪怕是这样复盘,她还是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难以抹去的哭声,经久不衰。
“前面的不敢说,但是你听到哭声的那一段,像是亡魂的视角。”方之翠向她解释,“死去的人究竟会经历什么,活人是不知道的。但是我读过几本同行的厉害人物的猜测,里面有一种说法就是生死有界,死人不一定能听到活人的声音,而只有一种声音能够穿透生与死,那就是哭声。所以葬礼上,哭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也是留住人的魂,最好的方式。”
“出殡的时候要一路放鞭炮,一路丢纸钱,一路哭丧也是因为这些都是能引导魂魄的手段。”
方淮曳咬了咬唇,“你的意思是说,我后面看到的,是方娟萱的死后视角?”
“不然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方之翠叹了口气,“可惜了,你梦到的东西没有关键信息。”
方淮曳靠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她的肚子却率先发出一声咕嘟的声响。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刚刚没看时间,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这有点儿饿了。”
“已经第二天中午了,”方之翠笑她,“你算是睡得最久的了。方蓉花早上就起来去医院接报告了。”
方淮曳连忙问:“那她回来了吗?”
“快了吧,”方之翠看了眼时间,“我们先下去吃饭,吃完估计她就回来了,粤娭毑那头她也还要去陪两个小时呢,不然早就回来了。”
方淮曳应了声,迅速给自己穿好鞋,和方之翠下了楼,方青月正抱着煤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还珠格格,见方淮曳下来了,她打了声招呼,“方小姨醒了啊。”
方之翠招呼两人吃饭,这顿午餐吃到一半,方蓉花便风风火火推开门往里头闯。
“结果出来了!”她把文件夹在几人面前晃了晃,“今天粤娭毑情况好点儿了,医生都说能自主吞咽了。”
她脸上带着点放松,大概是因为粤娭毑的身体转好,令她紧绷的心情也松快了一点。
“你没拆开啊?”方之翠看了眼包装完好的文件袋,放下了手里的饭碗。
“没呢,特意回来给你们拆,”方蓉花把文件袋递给方淮曳,“小方姨奶,你来看。”
方淮曳接过,快速拆开了文件夹,把几份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迎着剩下三双探究的眼睛,她缓声说:“菩萨像里的头发和老娭毑的头发有亲缘关系,但是方玉和老娭毑之间,没有母女关系。”
她和一旁的方之翠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了然。
报告证明了一件事。
方玉在这场丧事中最大的作用,是女儿这个身份。
无关乎血缘关系,仅仅只是女儿这个身份。
必须要女儿来做道场主,必须让女儿来报丧,必须要女儿来手捧骨灰盒送老娭毑出殡。
坟墓
乡下的清晨不比城里,没有热岛效应,哪怕到了炙热的八月也不会太热,相反,风一吹,夹杂着稻香的凉气就来了。
方淮曳把窗户摇开,下巴搭在上头,闭着眼算清醒一下。
额头冰凉冰凉的,她又捂着额头缩了回去。
一旁的方之翠看了她一眼,这才说:“乐群说自己已经到了。”
她们今天的目的地是老娭毑下葬的那座山。
昨天方蓉花把报告拿回来之后方淮曳和方之翠就把整场丧事的流程复盘了一遍,尤其是有方玉参与的部分。
这场丧事的特点就是盛大,隆重,方玉用最客气的排场送走的老娭毑,请来的亲戚朋友众多,十里八村都找不出一家比这场丧事花销更多的。
中途虽然出现了不少意外,可是实际上每一项丧事的流程都是顺利完成了的。
一百零八拜虽然中途法师受伤,但是最后换了法师拜完了,开结更别说了,一点波折都没有,后来出殡,虽然桥断了,方玉和方知甜想走,可没有走成,最后不还是安安生生去上了坟。
至于一开始方知甜躲进寿衣里之类的事,这背后有老娭毑的身影,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如果非要说哪里有问题,那也只能从被中断的一百零八拜和方玉方知甜出殡时回头这两桩事里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