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瞥了苏院史一眼,抖开竹纸摆在案前,他垂眼看去勃然大怒道:“诏书与存盘内容竟不一致,尚书院、典司院、相部,全都瞎了吗?眼珠子若是无用,统统给朕挖出来!”
苏院史伏在地上羞愧难当道:“老臣眼拙,老臣无用,请圣上息怒。。。。。。”
圣上深吸了几口气,按捺住火气低头再看几眼,突然见他瞪圆了眼睛,像是怒极了,一手抓起竹纸砸在地上,大喝道:“你抱病在家,你告诉朕,上面如何有你的官印!”
苏院史颤颤巍巍道:“昨夜老臣身体转好已能下床,放心不下尚书院众人,便进宫来看,恰逢急诏,顺道过目了那份大逆不道的诏书,盖、盖了老臣官印,是老臣过失,是老臣过失,是老臣。。。。。。”
圣上大怒道:“把沈怀荫押来!”
内侍去传了沈相,又将昨夜守宫门的侍卫叫了过来问话,侍卫语气淡淡道:“苏院史的马车戌正进宫,戌正三刻离宫。”
院史之上可以驾车入宫,行两侧宫道。
典司院负责归纳文件的公孙侍郎也称昨夜收到的竹纸上确有苏院史大印,只等沈相被押了来,他跪在地上神情憔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失魂落魄语无伦次。
圣上瞧着他,心里真心是不痛快,昔日他与端王争储,先皇本不看他好,觉得他不如端王威严霸气,是老相爷沈朝恩力排众议,冒着结党营私的罪责亲手将他捧上皇位,先皇驾崩后也是老相爷助他稳定了江山,他只沈怀荫一个儿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生拖硬拽才当上了参谋院院史,老相爷辞世后,为了扶他宰相之位,他身为一国之君,亲自出宫贺他大生,为他作脸,太平盛世里,他这个宰相便就当得无功无过毫无建树,如今朝堂上不过稍起风波,他便这幅萎靡不振的姿态,简直就是个饭囊衣架不堪入目!
圣上憋着火气,指着沈相道:“你告诉朕,昨夜这册子上是否有苏院史官印!”
沈相叩跪在地上,茫然失措看着众人,他佝偻着腰意志消沉的模样竟与古稀之年的苏院史无异。
过了许久,他仿佛回过了神,用极慢的度仰起脸,透过镂空长桌望向圣上鞋面,颤声道:“有、有苏大人的印,确有其事。”
圣上怒目看向苏院史,正欲落他,突然瞧见他腰间垂下的玉佩,他吃了一惊,定定地看却不出声。
那是沈朝恩的贴身之物,他无论如何不会看错。
一晃已是三十多年,他登基也已二十余载,他看着苏院史那垂垂老矣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从前的日子,彼时苏院史还只是典司院侍郎,是他亲自宣读太子诏书,并将其递到自己手上。
圣上敛了敛怒气,却仍是作骂了几句:“你这老东西年纪大了就告老还乡,老眼昏花连字都看不清楚,还敢在朕面前放肆!”
他将苏院史及吴侍郎革职,又打了吴侍郎八十个板子将其轰出宫去,沈相及典司院李侍郎罚俸一年,回家闭门思过三月。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
第29章
沈容扶着苏院史上马车,亲自将他送回家中。
待进了马车里,苏院史将腰间玉佩摘下,捧给沈容道:“老相爷的贴身之物,老夫不敢要,沈大人且收着,此后莫要再轻易示人。”
沈容颔接过,半晌才道:“苏大人有没有想过,这番作为可是欺君犯上,若是陛下往深了查,家中奴才、守宫侍卫、尚书院、典司院,总会出现马脚,若是有人恰逢戌正出入宫门,也可作证没见过您进出。”
苏院史叹气道:“在宫中行事,规行矩步自然是好,却也未必高枕无忧,老夫敢这么做,自然还有后招,只是未曾想到,沈相会说谎,他向来公正不阿,此次倒是在圣上面前帮了老夫一把。”
至此沈容终于才确认,宰相官印并非他父亲所盖,他甚至根本未见过那道诏书,故此他不明就里,才会稀里糊涂顺着苏院史的话说下去。
若是他知道苏院史说谎,必定秉正揭,祸水东引将事情闹大,如此欺君大罪盖过一头,圣上的注意力便尽数转移到了苏院史身上,苏院史虽有后招,那也是另一番擂台,另当别说。
苏院史道:“老夫本就年迈,也有解甲归田的意愿,若能借此救吴侍郎一命,也算舍得。”
沈容道:“只可怜吴侍郎为人恪职,却落得如此下场,虽是他糊涂,却也并非全然是他的错。”
苏院史笑道:“吴侍郎性格跳脱,又有些自卑自艾,到底是不适合官场,若是回了老家当个父子先生,也未必不如意,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
沈容苦笑,也只得点头称是。
苏院史道:“日后老夫不在宫里,有几句话想提点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