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匹店的小哥人倒是很好,并不看人下菜。虽见卿明外衣破烂,倒也并不嫌弃,只拉他进来问他要做什么衣裳,买什么布匹。
卿明看来看去,都觉得甚过华丽,心里懊悔不应该来这样高端的料子店面。那小哥见卿明有些退缩,殷勤上来问:“可是摆出来的这些都不满意?”
卿明淡笑一声:“我买些素料子,不要太扎眼。如去年的杭缎那样,不见花纹但看质地。”
那小哥一听,连连称赞:“看不出,客人你倒是很有眼光。我们才进了不少的素缎子,只是定西郡偏远,许多人不识货。不如您请里面看。”
进得内室,果然小哥捧上了几匹料子,触手绵柔,如水似油。卿明挑选了一款青色软料,道:“即刻裁衣可使得?”
那小哥点头道:“我们是定西郡最大的裁缝店。店里的师傅都是给城里的贵人裁衣裳,技法熟、手艺精,您要是加点加急的费用,一二个时辰便可穿出门去!”
卿明微微一笑,将金丝儿拿出来,笑道:“凭你们选款式吧,我只是着急穿。”
那小哥点点头,又问:“客人自己做衣服,怎么不替家里人也选选?”
卿明心里不免想到,这小哥真是会做生意,嘴甜讨巧,说话间就把衣裳推销出去,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那个女人身上穿的素色,看上去也并非凡品,故而笑道:“我母亲也须一件。你可带我去库里看看,若好时,我多买几匹。”
那小哥见卿明拿出了金丝,便知他身份不凡,起码是个有钱人。于是带卿明到库里,一匹一匹介绍起来。卿明在库中放眼望去,却没有找到那妇人身上的料子,想着也许她是在别的裁缝店做的。
正在丧气,那小哥打开一个箱子,笑道:“您瞧——福安将军府前儿定制的布匹。这些料子本来进货不多,他们就都要了。这料子虽不甚华丽,但是胜在软而厚。他们管家的黄妈妈来,一眼就看中。”
卿明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眼认出这料子就是那妇人身上穿的——难道说,她竟是福安将军府的人。
大胆推论,那妇人若是将军府的人,那阿珩也是将军府的人;将军府和西林王私交甚密,那他们安排阿珩去当兵是为了什么?——难道为了孟远川?
——刺杀孟远川?!
一个吓人的想法在卿明脑海中浮现。
“客人!客人!”那小哥叫醒发呆的卿明,“这料子,库里还有一匹。看您这么喜欢,不如我给您包起来?”
“不。”卿明不知是为阿珩担心,还是嫌弃料子不好,总是他说了个不字。
那小哥不气馁,还以为卿明不满意,故而又笑道:“也是,贵人们都不愿意和别人穿一样的。您若要差不多的料子时,我却还有很多,只等着您看。”
卿明想:“算了,想什么都没用。我没有证据,只是直觉猜测而已。不如等见到大哥,说给大哥听,到时候再议论。”于是随手指了一匹料子敷衍小哥,只说包起来不必裁剪缝制,家中人自制。
穿着新衣服,已是傍晚,从金丝软甲中熔出来的金丝也已经花得差不多。明日大哥就要到了,卿明感觉到一阵轻松。
九月初二,皇长子、昭亲王李嘉世抵达定西。百官站于城门外三里处设棚迎接,远方皇长子的车驾从定西南门浩荡进入,行人百姓皆用帷幔遮挡避开。
卿明等在州府门口,等待时机去和大哥相认。可是,当他到达州府后,却见到了一个熟人——大和尚。
大和尚没有穿他那破烂的僧衣,换成了一件极普通的布衣。他又戴着帽子遮住自己的光头,看上去就是一个极普通的行人。
按理说和尚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为什么他要下山乔装打扮来到州府?他又要干什么?
这定西郡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好像有秘密。
大和尚似乎也是去府衙,卿明便小心跟着他,一路跟到府衙门口,他一个恍神,大和尚就不见了。
“嗐,管他干什么!我又犯了多疑的毛病,我现在应该立即去见到大哥才是!”卿明埋怨自己多事。
坐在茶摊门口,卿明四处张望着,找了一个刀笔摊子去借用纸和墨。他得写一封信给孟明山,请孟明山来接他进府。
可是他还没有写,肩头便被人按住,回神一看,是大和尚看着他。
“小施主,又见面了。”大和尚坐在刀笔摊子上,原来这摊子竟是他开的!卿明一时搞不懂这是他的另一份职业,还是他的另一种伪装。
大和尚看着讶异不已的卿明,笑呵呵问:“小施主,要写些什么字?”
卿明的笔抖了一下,滴下一个墨点。
那大和尚笑呵呵道:“那日一别,数日未见,不知小施主过得怎么样?看到了些什么?查到了些什么?”
卿明放下笔,道:“你既已知我的身份,就该知道我是做什么来的。既然知道我做什么,何必问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那大和尚道:“你的情绪很不好,想得很多,说话也呛人。我救了你一命,你不但不报答我,还拿一种坏人的眼光来看待我。”
距离进府去就只剩一步之遥,卿明完全不知道大和尚到底是敌是友。卿明直言:“大师傅,有话请直说。你救了我一命,若是有我可以报答的事情,但说无妨。”
大和尚叉着手指叹息:“多年之前,我有个好朋友忽然失踪了。三年多前,我得到了他的一点消息,但是却无法确定他的具体方位。我想请你帮忙去找找他。”
“我?”卿明不解,“可你知道,我初来乍到,并不熟悉这里。或者你可以说一点更多的信息,我尝试帮你分析寻找。”
“哈。”大和尚笑嘻嘻,捞起笔来,在纸上写下“西临春”三个字,又折中将这张纸撕成两半。卿明愣登登看着他,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大和尚笑眯眯:“他失踪的真相。”
“我不懂。”
“你无须懂,小施主,你只要用耳朵去听就可以了。”
话说完,卿明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不等他辨别这是什么香,忽然他就神志不清,好似钻进了什么隧道中,混沌如一滩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