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信不信,我希望你能平安抽身。”只听韩墨白轻叹一声,靠着永衣巷末的半盏落地的马灯,映出半边脸,说道,“京城不是最适合你行商的地方。”
闻声,袁照同抄手,大力将他翻过身来,匕首转而印在韩墨白的喉间,刀刃半隐半现,怒声道:“可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至于走到要抽身而退的地步?”
若非他当初一时心软眼拙,透过韩墨白依稀看见过往的自己,魔怔似的偏要将他领回帐下,也就不会牵出后面这许多事来了。
韩墨白仰头,微梗着脖子,半吸住气口,接话道:“到底是因为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袁照同怔然一顿,像是被针刺中了什么似的,手臂力量骤然松去大半。
“如果只是因为几个人的搅局,便一朝东窗事发,
无法挽回。”韩墨白稳了稳声调,继续道,“那你们所谋之大计也不过如此。”
“你也是曾读过几本书的,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袁照同:“……”
韩墨白复而紧随着说道:“从你把袁知知送进东宫,这一切早已成定局。有没有人横插搅局都一样,不过是多了几勺调羹喝汤罢了。”
“……可那又如何,”袁照同默然片刻后,霍然怒目逼过去,臂力更甚方才,说道,“难道大厦将倾之时,便活该由人欺辱哄骗吗?”
“我今夜就是杀了你,天地神明也不会怪罪!”
他勃然而起,揪住韩墨白的领子,上手便是一记左勾拳。对方明显不察,生挨过去,瘫倒在地,撑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立起,嘴角是一团带血的淤青。
袁照同见他眼中并不愧意,探身正欲肘击,给他另一边补色,抬脚往前,忽然踢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
一瓶朱红的瓷瓶一路滚圆至亮光区,猛地靠停在一块碎石块处,回弹轻晃时,光滑的瓶身立时反出点点星光。
韩墨白:“……”
再抬眼时,面上一黑。
袁照同一记手刀落下,将人扶往一边,弯身捡回那瓶药丸,按紧木塞,滑动持握着的大拇指,抹去上面沾染的灰屑。
这是画眉田庄出事那天,他送出去的,都是他经商这些年积攒搜罗的各方奇珍异草,辅以名士,炼制而成。
外人并不知道,这里头
的一粒药便是价值一金。
他那时当作一番心意,全套给出,却换来一顿无情践踏,本以为这些东西也会当作普通伤药丢弃,却不想竟还贴身留着。
掂这重量,似是一颗未动。
袁照同随即回身蹲下,将瓶子收放进韩墨白怀里,脑中不自觉回荡着他说的那句“……希望他平安抽身。”
知知刚怀孕,决计听不得他出事。
枚娘那边暂时走不通了,但眼下,或许还有另一条路尚且可试。
他垂目望向昏睡的韩墨白,收了周身狠厉,暗暗道,也许这人并未全无一丝真心,且先留一命看造化,若他敢不安分,伤害知知母子,他必不会放过。
“你们几个看住了。”他扒了韩墨白外衣,换到自个身上,边套,边吩咐巷口里那群抢斗篷衣的小乞丐。
不待他们点头,随而顶着韩墨白的身份牌,混进相府,夜探辰园,与柳明嫣达成约定,以账本换他离京避难,盖头换面再不回京。
“诶,后面的。”
“停车!”
外间的兵器相撞声,接踵而至,一步连踏着一步走过,漫长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