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李肇捉起棋子,修长的手指在黑子间轻轻摩挲,还没有落在棋盘上,关涯便敲门而入。
“殿下。”
他恭敬欠身,双手呈上一封密信。
李肇仿若未闻,神色专注地看着棋局,不紧不慢地将黑子落在天元处,这才抬头接信。
信封边缘有火漆封边,盖有斥候的私戳,样式隐秘。
李肇似是预感到了什么,眉头拧了一下才撕开抽出信纸,然而信纸上面不见一个字。他表情又凝重了几分,目光扫向一旁的来公公,等他找来药水,将信纸浸入其中,片刻再拿出来……
字显形了。
屋中众人都屏气凝神。
好片刻,无人开口,唯有烛火偶尔一跳。
坐在李肇对面与他手谈的,是一位身着青衫,二寸长须的中年男子。
他便是东宫属官、太子宾客梅如晦。
太子宾客的职责是规谏太子,为太子在礼仪、道德、治国理念等方面提供建议,因此他也是李肇的心腹智囊和谋士。
相比其他侍从,梅如晦也更为从容。
“殿下,发生何事了?”
李肇神情冷肃,将信推到他面前。
平平整整的一张纸,上面寥寥数语,说的正是薛府那位六姑娘的事情……
“薛府好一出大戏。”梅如晦微微挑眉,眼中透着几分兴味。
“薛六姑娘心思缜密,谋断高手,谁落到她手上,只怕都难以落个好下场。那姚围自以为是,跳入陷阱而不自知。依下官看,便是这次不死,恐也大限临头了。”
梅如晦微微叹气,既有对薛绥的赞赏,又有一丝忌惮。
“可惜了,薛六姑娘要嫁端王。女子婚后,多以夫君为天。要是她投靠端王,还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李肇眼睛微微眯起,哼笑一声。
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来回轮转,不由就想到那天薛绥的话。
“棋至险处,好用为上。是棋子还是棋手,何须分得太清?”
不得不说,薛六的手伸得够长。
可她还远远够不上朝堂……
所以,李桓,乃至他,都是她谋局的介物。
梅如晦看着棋盘上的密信,沉默片刻,突又不解地问:“此女有如此手段,何不干脆利索地了结姚围的性命,留他何用?”
李肇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做局。”
梅如晦问:“何以为局?”
李肇:“人心为局,事实为枰。”
他说罢,回头示意来公公拿来纸笔。
白纸平铺在棋盘上,李肇提笔,手腕悬起,笔锋游走如龙。
一串人名慢慢出现在梅如晦眼前。
其中姚围的名字,连接着他的父亲,内史侍郎姚弘,以及平乐公主李玉殊,围绕他们的,还有若干个朝堂官员,以及关系或疏或密的人名,仿若一张无形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肇在李玉殊的名字上,重重一点,墨汁糊了“玉”字。
“平乐公主圈地跑马,私占良田,卖官鬻爵,鱼肉百姓,总得找一个切入口……”
梅如晦眼睛微暗,声音里透着惊讶。
“好大一盘棋。一个女子如此手段,莫说亲眼瞧见,便是听都未曾听过……”
李肇抬眼,望着他。
“你说,孤在局中,是何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