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什么了?”纪施薇一边问,一边对着他张开了手。
他像是找到港湾一样,靠入了她的怀中。
她的手指轻抚着他的黑发,几缕黑发已经被汗液浸湿,粘在他的额上。
是安抚,也是宽慰。
“我梦见了,我被压在废墟下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她的馨香。
刚刚烦躁正在一点点被抚平,令他心安。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顾怀予闭上眼睛。
他本来以为,那些黑暗,那般在地下只有一人的恐惧;那些在icu之中意识清醒但是昼夜不停地灯光下的崩溃已经被他忘却,可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些痛苦都并未忘却。
那些痛苦一直在他的心头。
“那我们现在也不要在回忆里。”纪施薇顺着他背部的脊骨向下抚摸,隔着睡衣,连背不动脊骨纹路在手中都清晰分明。
他本来没有这么瘦的,那时候他穿着黑色西装来学校看她演出,结束后送鲜花的时候,她的那些好友总是会在旁边开着他们晚间生活的玩笑。
这些玩笑并没有恶意,也只是起哄时候的笑闹,但那时候的他却是把恼羞成怒的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修长有力的腿包裹在直挺的西装面料之中,只有发力或者是运动时才能看到下面蓬勃的肌肉。
纪施薇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梁笔挺,下颌分明。
现在……
她单这般摸着,都有些硌手。
“你已经出来了,怀予。”她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后背:“那些痛苦之中最难熬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那般孤独的日夜,那般难熬的时光,都是你自己熬下去的。”
没有任何人在那时候能真正帮到你,能走出来的只有你自己。
无论是残破的废墟还是无边的白昼。
能够走到今天,在医生的努力之外,还有病人不屈的心。
那般痛苦,却也依旧只能坚持的不屈。
“我有时候总是会想起容珍丽书记和我的最后一句话。”
顾怀予紧闭上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但脑海内的景象,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日。
纪施薇知道,容珍丽书记,就是那名牺牲在了岗位之上的村支书。
她曾经见到过她的孩子和丈夫,她的丈夫是一名警察,那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警服,就连容书记和他的两个孩子都是外公外婆接到医院的。
他们是一同守在抢救室外的,在最混乱的时候,纪施薇曾经见到那名在两个孩子面前坚强的父亲,那个在医生面前冷静的丈夫在医院的角落之中失声痛哭。
诚恳的祈祷并没有办法挽回生命的流逝。
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亮了又灭。
最终,她还是走了。
她出殡的那日,顾怀予还icu之中,只有纪施薇和顾沐言作为代表去了殡仪馆之中。
那时候来了很多村民,许多人甚至走路走得连裤腿都是白一块黄一块,他们的脸上有被岁月和生活折磨的褶皱,连举着菊花的手都颤颤巍巍。
纪施薇从门口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了许多村民在门口拿着那些上面站着脏污的纸币在门口和那些卖花的小商贩讨价还价。
最后,纪施薇包下了门口所有小摊贩的花,免费发放给前来的村民。
她或许不是大众眼中完美的妻子,不是大众眼中的可以全心全意陪伴孩子的母亲。
但她是一方土地的父母官,她直到离去,都还是为了守护一方百姓的未来。
是她再也没有办法看到的未来。
“她说,我们必须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为这片土地带来改变。
第39章第39章
土地是带着泥腥的,尤其是雨后,踩在上面,总是会沾染着满脚的泥泞。
但也是土地,才能养育着无数的百姓。
这里是自古繁华的江南之地,是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繁盛的苏吴之地,是古时将领征战过的沙场,也是孕育出了吴门画派的悠然之地。
纪施薇端着茶杯,眼睛虽然看着眼前的评弹,但是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在想什么呢?”
木栖拿着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碟,像是想把她的思绪唤回。
早上和顾怀予的讨论还是对她有了些影响,纪施薇回过神,如实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