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苦恼又怅然,“可惜,阖家美满,天伦之乐,我大概注定无福消受。”
承曦涩声,“至亲离散,骨肉分别,我欠你。”
白隐玉脑子转了转,未听清也未听懂,他径自絮絮,“我不敢在他们身畔停留太久,我以思乡为由逃开,其实我是怕他们终有一日会觉,我写不好字也作不好画,我得过且过,我世俗粗鄙,散漫懒惰,与他们期待中的什么三王子格格不入。与其得到后再失去,我宁愿从未据有,”小狐狸抬手比划,“你,懂吗?”
承曦强作镇定,“……懂。”
“你不懂,”双颊酡红的少年霸道地拍桌断言,“你懂个屁!你若是懂,便不会自以为是。你替我扛天雷也好,剖元神金丹也罢,你以为护住性命,我便该通情达理,感恩戴德?”
不,我不是,我没有……辩解的话堵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他的确刚愎自用自作主张,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他无从辩驳。
小狐狸一眼能够望到底的纯净眸芯颤了颤,他说,“那不是我了,即便未丢性命,或是起死回生,那也不是本来面目。”
承曦几乎立时理解他话中未尽之意,那些经历过的疼,受过的伤,被放在天平上比较而放弃的沮丧,被当做软肋威胁的屈辱……抹不掉的。
承曦心口好似被密密麻麻的针脚戳着,口唇颤动着翕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醉酒的人话锋转得猝不及防,“你记还得紫云吗?”
承曦木然地颔。
“当初,我曾替她百般不值。”醉鬼自嘲地笑笑,“后来,隔三差五地忆起,也不知是在哪一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恁地天真愚蠢。她那样潇洒通透的一只大妖,灰飞烟灭自然非是为了某个不值当的人或是某段不了情。”小狐狸仰,堪堪压下眼角不争气的水渍,被酒意浸染的嗓音夹杂着哽咽,“她是因着不再喜爱自己。”
承曦心尖针扎似的惊痛,“你,不……”
少年瘪嘴逞强,“切,我才不会,我不要自我厌弃,不过是一副原本的皮囊而已,没了就没了,我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撑着胳膊,尽量睁大迷蒙的双目打量面前之人,直言不讳,“只是我一见到你,便忍不住动心,我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反反复复,吊在半空中,如此矫情,我不喜欢这样,我……”小狐狸双手一阵脱力,脑袋磕到桌面之前,被一只大手轻柔地托垫着。
白隐玉半晌未动,就在承曦默默松了一口气,起身意欲将人抱起来送回房之际,少年蓦地抬头。
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少年水凌凌的眸芯里清晰地倒映出小殿下的剪影。
“你……”他脑子一懵,咕咚一声咽下口水,“真他娘地好看。”
承曦:“……???!!!”小殿下即便身经百战,仍旧每每在这小狐狸不按套路的行径面前,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白隐玉大着舌头醉言不惭,“那一晚肌肤相亲我一直yIng着呢,若不是见你反噬痛楚着实难耐,我哪里忍得住。”
承曦:“!!!”
“大惊小怪作甚,我不过一界狐妖……算半个狐仙吧。反正我没那么清高,若不是遇到你,大抵也早就走了寻常的修行路子……”
“不可!”小殿下急声打断。若是旁人如此口无遮拦,必然被扣上轻浮放荡的帽子。但此话从小狐狸口中冒出来,承曦却只觉凄凉酸楚。的确,如若疏离于他,仅仅做一只寻常狐妖,采阳补阴……不不不不,绝不可,哪怕只是想那么一下,便如剜他心头血一般,断难承受。
“有何不可?”小狐狸嘟嘟囔囔,“据说我这副身子,不是天然的双修禀赋吗?不若这样如何,你我不记过往,不谈将来,就单单各取所需……”
殿下斩钉截铁,“不!”
这一声拔高,震得小狐狸羽睫颤了颤,鸦羽掩盖下的眸子雾色渐散,显露清明。
少年缓慢起身,抬正色,“既然谈不拢,便作罢,你走吧。”
承曦咬紧了牙关,不作声。
白隐玉直直地望向他,冷淡且决绝,“算,我,求,你。”
殿下沉默良久,死命咬合的唇齿隐隐震颤。少年背过身去,无动于衷。
最终,承曦妥协,转身,一步一步向外走。
骤然之间,天地色变,倾盆大雨无兆而落。
十有八九,雷神又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