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记得崔维桢的吩咐,强行忍住,匆匆回来汇报了,“我看那民宅里有不少护卫,有小厮在采买东西,还请了之前主治的孙大夫,怕是明日就准备出城了。”
崔维桢对此并不意外,他设法从苏映怀的主治大夫那里打探到消息,苏映怀伤到脑袋,卧床休养一个月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李勋道的谨慎性格,肯定不会让他留在临西县,若是要离开,肯定是在这几日的。
辱妻之仇未报,岂会让仇人离开
崔维桢的神色让人发冷,“继续让人盯着,他想跑也跑不掉的。”
苏萌浑身打了个激灵,觉得三哥的侄女和侄女婿,一个比一个可怕,也不敢多问什么,应了声就离开了。
等他离开,崔维桢才看向洪知远,“孙大夫那里没有问题吧”
周大夫,就是苏映怀的主治大夫,苏映怀尚未痊愈,脑袋上的伤谁也不敢轻忽,他想要离开肯定是少不了大夫的,孙大夫肯定是第一选择。
看来他猜得没错。
洪知远满脸敬佩,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孙大夫一开始以为咱们要害人,不肯收银子,听了小人解释后就答应了,他承诺一定会把人拖住的。”
拖住一个伤了脑袋的病患,那是在简单不过了,无论李勋道他们多着急,也不敢让苏映怀冒着生命危险赶路离开的。
是的,崔维桢从未想过下毒害死苏映怀,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只要把人拖住等到叶三勇回来,才是他最残酷的报应。
崔维桢又细细谋划了各种细节,以防除了疏漏,直到桂兰婶过来提醒他用膳,他才恍然惊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想起叶蓁蓁离开前的吩咐,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思绪,草草应付了一顿晚膳,只一个人用膳,他实在没有胃口。
今日访客尤其多,外边有人叫门,洪知远听到动静跑出去了,崔维桢想着该添个门房了,不然这样子跑来跑去,确实不像话。
没多久,洪知远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件信封。
“主子,夫人寄信回来了。”
崔维桢脸上一喜,压根儿顾不上昨日才收到家书的不对劲之处,连忙说道,“快给我。”
他匆匆拆开书信,脸色的喜悦渐渐消失,最后化作一片冷凝。
崔家,果然来人了。
冠冕堂皇
第三天,崔维桢在县学门口见到等待多时的不速之客。
崔世怀,清、河崔氏第十三代嫡系子弟,亦是族长崔世宏嫡亲堂弟,按照规矩,崔维桢要称呼他一声四伯。
在热闹喧哗的县学门口,如文士般清俊高雅的崔世怀卓尔不群,所有人都看向他,然而他吝啬于把目光投注于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第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侄子。
他和五弟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维桢,我等候你多时了。”
相比于崔世怀的温和客气,崔维桢的神色称得上是冷漠,“四伯。”
“听说你在此处落户,不介意带我回家坐一坐吧”崔世怀像是一个宽和包容的长辈,丝毫不介意小辈的无理,“许久未见,四伯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崔维桢淡淡地说道,“寒舍简陋,前方有处明月楼,四伯有什么话,可以去那儿详谈。”
明月楼二楼雅阁被包下来,久别重逢的伯侄面对面坐下,茶水的氤氲模糊彼此的面容,他们陌生得不像是一家人。
崔世怀轻呷了口茶,眉目微微舒展,“我以为你们离开崔家,日子会过得困难些,现在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听说你娶了个经商的农家女”
语气虽然舒缓平和,但难掩鄙夷和不悦,似乎觉得崔维桢娶一位身世低微的妻子,玷污了崔家的门楣一般。
“内子贤惠持家,孝敬婆母,侄儿并不觉得她的身份有什么好计较的。”
崔维桢看向崔世怀,“四伯是对我的亲事不满意吗”
崔世怀眉头微皱,“身份毕竟低了些,你毕竟是崔家嫡子嫡孙,亲事并非小事,为何不向族里禀告一声”
“流落在外的嫡子嫡孙”
崔维桢的口吻带着不经意的讥讽和不屑,崔世怀顿时尴尬,羞恼地说道,“你一点也不像你父亲,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口吻吗”
父亲
崔世怀还有脸提起他父亲
崔维桢压抑住心中的仇恨和怒火,克制又冷淡地说道,“父亲英年早逝,我未能得其训导,性子相左也是正常的。至于长辈……我未曾有幸得到长辈垂爱,为何要报怨以德你说是吗,四伯。“
少年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能洞穿一个人的灵魂,崔世怀居然被看得心虚和惊慌,几乎维护不住他温文尔雅的面容。
他惊疑不定,甚至还试探了句,“你知道些什么”
“我该知道些什么”崔维桢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
崔世怀擦了擦额头,才知道渗出了冷汗。这位堂侄打小就聪慧机敏,在他看来只是个亲近可爱的小辈,没想到多年未见,竟像是被打磨的宝剑一般,露出锋芒和锐气,气势格外不凡。
当年的事,他没理由知道才是。
他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却愈发忌惮,大哥说得没错,此子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他自以为了解这个侄子的敌意从而来,语气愈发温和,“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族里对你娘的处置,但你应该知道,当年你娘犯了错,按族规是该沉潭的,当年的处置已经是法外留情了。”
崔维桢垂下双眸,“四伯特地找来,是想从我们口中,得一句感谢吗”
“四伯知道你对族里有偏见,但我们并非对你们母子置之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