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车间里,负责开叉车的。
他曾经见过他,那时候,对方还是健全的、两双眼睛。
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一旁站着的另一位工友,是原来在车间里混上主任的老员工,不想开工第一天就把事情闹大了,两边稍稍拉了一点,都在低声劝。
他劝季庭柯在先:
“你也别怪他,小曾眼睛炸了、以后都开不了车了,只能去门口盯梢,心里有怨也正常。”
又劝另一个:
“天灾人祸的,谁也说不准,你现在闹也没用。”
但曾翔明显地不吃这一套。
他搡开了阻他的手。
以几乎要动手的架势,逼向季庭柯——
他的指头都快戳到了季庭柯的眼睛,男人却没有躲。
曾翔及时剎了车,他收回了动作、转而附向季庭柯耳边。
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
他说:“爆炸那晚,我就在一期车间外。我听到郝国平那老小子说的了——
老东西说:多亏了季庭柯。”
季庭柯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不止为对方这一句。
也为——
季庭柯始终记得,出事那天夜里,一期车间、不该有别人。
不该有,除了那五个以外的第六个人。
他“哐当”一下摔了盆。
就在曾翔、以及那拉架的都以为他要爆发、动手之际,季庭柯忽然疾步走出了宿舍。
他一路在跑、再跑。
跑过宿舍楼,跑过厂区,跑过所有人讥讽的目光。
风沙扬在他脑后,他只听得到风呼啸的声音,无孔不入地耳朵钻。直到他跑进园区最里侧的大楼,才不甘心地偃旗息鼓。
肺里灌满了热风。
季庭柯沉着阴郁的一张脸,都不需要后退起跑,直接发力、狠踹开其中一扇门:
门后,坐着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面前,还站着一位主管模样的负责人。微微曲着身子,似乎是在汇报工作。
他们都稍带诧异地看着他。
一个局促,一个了然。
等了几秒,中年男人拧紧了眉。
他说:“出去。”
没人动。
季庭柯盯着主管,主管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他。
于是,那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那主管:
“说你。”
门被重新带上。
中年男人点了根烟,往宽大的椅背上靠了靠。
他打量了一眼季庭柯——
黑了,瘦了。
但他不心疼,“啪”地一下、打火机摔在桌上。
“进来不敲门,这么没有规矩,你的家教都去哪儿了?”
季庭柯喘了口气。听这一句,他忍不住地、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