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覆上桌沿,被耳边那抹金环晃得心中烦闷,只得安慰自己
这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他也不一定会记得,千万不能先乱了马脚。
而且他醉酒之后,怕是神志不清,说不定清醒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她必须得加快计划,一定要弄清楚那枚钥匙在何处。
待到次日傍晚,月姑再度领着几名侍女前来。
她沉着脸道,“魔君需人伺候,鬿雀大人走之前交待了,你便是最好的人选,老实跟来。”
他们口中的病,裴娇是见识过的,没想到这次还要她前去
果然,这鬿雀就是没见她死不心甘。
裴娇敏锐地觉,这似乎不是寝宫的方向。
黑纱般的夜幕笼罩而下,月色被亭台楼阁吞噬,只得隐约窥见点点星光。
这离那座诡异的塔越近了。
正在此时,裴娇被提灯而过的侍女不小心撞了一下,那侍女立刻欠身向月姑请罪,月姑却阴森森盯着那侍女,“带下去,刑罚伺候。”
裴娇回忆着方才那侍女在她耳旁匆匆递的话
“魔君病了,于镇魔塔内屠杀凶魔,逢人便杀,你可千万别跟着他们去,是要拿你当磨刀石呢。”
她没想到这侍女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也肯这般提醒她,旋即便站出替她说话,“是我不好,没看路这才撞倒了她,与她无关。”
月姑的视线幽幽落在裴娇身上,旋即露出一抹冷笑,似乎也打算与这将死之人计较,转身朝着高塔走去。
高塔边立着身着玄甲的守卫,其中几位还受了严重的伤,面色惶惶。
空中铁锈般的血腥味越浓郁,游动的乌云遮蔽惨淡月光。
月姑立在煞气四溢的高塔之外,轻飘飘对裴娇道,“魔君便在里头,你进去吧。”
守卫们目光掠过身形纤弱的裴娇,心下了然,很明显,月姑执意要送她去死。
在魔君病之时,无人敢靠近半步,镇魔塔内更是血流成河,将这少女送进去,便是羊入虎口。
裴娇目光快从守卫们掠过,现下逃走的概率并不大,别无选择。
更何况她也好奇塔内状况,毕竟拿到那把钥匙对她来说是当务之急。
她缓步走进镇魔塔内,里头的光线昏暗萧索,延伸出一道黑暗的甬道,甬道盘旋而上,通往头顶的残月。
她顺着阶梯缓步而上,微亮的光照过甬道旁堆积的密密麻麻的妖兽尸体。
未干涸的血液淹没过青灰的台阶,浸过她绣鞋的边缘,越是往上走,越是阴森冷澈。
裴娇于黑暗中踽踽而行,漫无目的地数着台阶,唯一的光芒便是头顶透出的几分朦胧月光。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在这死寂的高塔内听见了些许动静。
刚转过逼仄的拐角,被头顶轰然倒塌的声响震得浑身一颤。
雄厚的哀嚎声响彻塔顶,她愕然地望见那小山般的凶兽巍峨的身影在自己跟前倒下去。
于磅礴似水的阴影褪去后,清寒的月光中立着一道梅红的身影,像是凄厉盛放在寒雪中的梅,肃杀而决绝。
那道身影似乎也觉察了生人靠近,满身的戾气更为浓重,眼底流露出漠然的杀意。
直到乌云散去,清冷的月光照拂过那阴暗的角落。
他眸光微微一动,不由得将锋利的刀尖纳入掌中,感受到掌心传来不绝如缕的绵绵痛意,方知眼前的并非幻觉。
她清瘦的身影映在一片血红的尸骸中,微微下垂的眼眸望向他,面庞白净宛然,像极了凡间庙会里清清灵灵的小菩萨。
明明五官与她无一处相似,行为举止也不尽相同,可是看向他的眼神
却和当年幻境内戴着狐仙面具的少女如出一辙。
这双眼睛,他记了整整十年。
错不了。
月光照亮了她,亦是她携来了月光。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