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也不怕做噩梦!”
说罢,她又是一挥手,云中任被藤蔓抓着,狼狈地倒挂着被甩来甩去,这时他倒不用担忧自己
衣着不得体了——无论他看起来是清贵得体的模样,还是像这样长发散乱,衣摆破烂的模样,流光仙尊只会厌恶地看着他。
“流光。”药王谷谷主说,“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病人,可以转给你医治。”
“……”藤蔓停住了,流光仙尊转头,看向谷主。
“只要你不再管云中任的事情,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于是流光仙尊又转头,看向被挂在空中的云中任。少年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湿漉漉的,但很倔强地没有流下来,他直直地盯着流光仙尊,那双只有少年人才会有的,澄澈的双眼里是什么呢?好像有点不甘心,也有点受伤,像是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委屈的小狗。
就在对视中,藤蔓忽然松开手,云中任直直掉下去,摔了个呛倒,他爬起来,还是那样看着流光仙尊。
流光仙尊却已经不再看他了。
她转过头,对药王谷谷主说:“从此之后,他不得踏入流光塔周围半步。还有,现在就把人送我塔里来。”
这便是同意交换了。
——交换。
不知为何,想到的这个词让云中任感到一阵屈辱,即使是流光仙尊劈头盖脸叫他滚出去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屈辱过。
说完这话,流光仙尊便抓起桌上的长纱幂蓠,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云中任还趴在地上,楞楞地看着她的背影。
“小云,你没事吧?”药王谷谷主赶快扶起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
“嗐,流光她就是这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云中任吸了吸鼻子,问:“仙尊她……她是不是讨厌我?”
说起这个,药王谷谷主脸上的尴尬更甚,还有点微妙。
“这个……呃,早年她还没入药王谷的时候,曾是凡人城池某个皇室的公主,后来,她的国家被大夏占领。那时候她还很小,她的哥哥带着她逃了出来,却死在追兵手上,她掉下悬崖,也是运气好,叫流水冲到了药王谷谷外的洼地,被上一任三长老捡回谷里教养……”
云中任呆住了。
他是知道的——在他出生之前,大夏皇族欲图一统天下,派兵四处征战……但在他所知的历史里,所有人都称赞他的父皇英勇善战,统一大陆版图,有千世万代之功,是仁慈的明君,圣君。
“那仙尊的国家叫什么?”云中任问。
“……不知道。”药王谷谷主叹了口气,随口说,“许是叫‘唐’呢?毕竟她就姓唐。”
世上姓唐之人、名唐之国何其多?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早就覆灭的小国。
没有人知道她的世族她的国家曾是什么样子,或许翻开史书细细查找,都没有人会记录这么一个早就覆灭的、小小的国家。
在史书上,每个人都是小小的,爱和恨,都是小小的,所有人都缩成小小的尘土,缩进一个个小字里。
所以流光仙尊也被埋进那些小小的尘土里,可她到底是人不是尘,所以她也
会有那么汹涌的恨。
多么光辉的事迹啊,千秋万代的声名,一统天下的帝王,即使在青史里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谁能否认这位帝王做得不对呢?
云中任是太子,自小就沉浸在帝王心术里,他知道,他的父王做得对,即使没有大夏,也会有其他的什么大景、大梁来做这件事情,一统天下是无可阻挡的趋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但功与利之下,也有不能忽视的血和泪,无关对错,他们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人。
在这一刻,云中任忽然明白了,流光仙尊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那是一个被掩埋被倾轧的尘土,对倾轧者的恨。
无关对错,只是恨,因为人类的情感不需要对错来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