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诧然无语,您这是闹哪出啊?转念一想,这就是周其清所说的,给她留的一条后路吧。顾夫人此前的刁难,皆是试探罢了。
“届时你以顾氏族女的身份嫁入宋氏,也算两家联姻,一堂缔约。”顾真提醒道,“我不会在夷陵久留,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
岁宁起身向她行礼,道:“多谢夫人成全。”
“夫人?”
她改口道:“义母。”
顾真笑道:“我不喜蠢人,你还算得我心。”
……
岁宁感叹,好熟悉的口吻,你们江东士族都喜欢这样说话吗?
仕女端上了新煮好的热茶,替在座二人各斟上一杯。
顾真抿了一口茶,便搁下了茶杯,幽幽开口道:“昔日听闻夷陵茶叶品质甚好,如今得偿,也不过如此。”
岁宁道:“春秋二季烹煮新摘的茶叶,滋味才最佳。眼下已是冬月,只能用些老茶叶来招待您了。况且心随境转,境由心生,非茶叶之故。”
“罢了,何必计较这些。”顾真自嘲似的笑笑,“没什麽值得缅怀的,也没什麽放不下的。”
话虽如此,她还不是千里迢迢从建康赶来了夷陵,日夜兼程……
此时她在看岁宁,何尝不是在看曾经被门庭困住的自己?
顾真拂袖起身,与岁宁说道:“我该走了,其余之事,待你与宋绍君回了建康,再来与我商谈吧。”
她如何不知周其清是在利用她,只是谁也不会再与死人计较什麽,也算成全了他一桩夙愿。
雪地里,岁宁撑伞送她行至正门。
周先生的夙愿,便是他在死后,为两个后生求来一张护身符。
宋氏的窘境,在顾氏的援助下得以转圜。
停灵七日,灵柩葬于夷陵县外的苍秽山,尘埃落定。
岁宁回到后院时,那颓唐的青年已正衣冠,端坐于书案前,一笔一划认真将写好的悼文誊抄在白绢上。
她端了一盅角儿前来,在食案旁侯了他许久。
“顾夫人走了吗?”宋聿搁下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清冷又柔和。
“嗯,走了。”再度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听闻她脾气不好,你可有受她刁难?”
“没有。”岁宁艰涩地说道,“她认我做了义女。”
“你答应了?”
“嗯。”岁宁垂下头,低声应道。
时至今日,宋聿自然也看清了,先生的死,只是他做的最后一场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