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她擦掉笑出的泪:“你忘了,你还威胁过我,说要取走我的大脑和心脏呢。”
斯坦因一怔,看向身旁的艾尔莎。
他早就忘了他当初那高傲的言辞了。不过,他现在依然想要爱尔莎的心脏和大脑,但是得换种方式。她的心在胸膛里跳动,大脑因灵感而愉悦,而无论灵魂寄宿在哪,他都可以入住。
每当想起他的名字时,她的大脑和心脏都会被他触动。
斯坦因忽然觉得有点渴,渴望在他的喉咙轻轻滚动。
“如果不喜欢这,”斯坦因略显狼狈地移开视线:“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艾尔莎微微一笑:“无时无刻。”
她陷入思绪。她曾经企盼自己可以成为猎魔人,这样她就可以离开。离开嗜酒的父亲,冷漠的居民,离开孤立、骚扰、谩骂。当狄伦如同阳光般投射进她的人生时,她多么希望狄伦可以带她离开,离开意味着新的开始,即便猎魔人没有家园,他的身边可以是她新的家园。
但她不是猎魔人。
在她以为自己的梦想就此破灭时,狄伦把他的梦想分享给了她。
那是爱尔莎第一次从狄伦的口中听说“理想乡”。
“艾尔莎,我想建立起一个只属于猎魔人的新家园。一个能够接纳所有猎魔人的理想乡。”
这是个伟大又遥远的目标。居无定所又没有归属的猎魔人想要完成它,必须获得大量的金钱,土地,平等的权力,需要坚韧勇敢的意志,必不可缺的幸运,还有统治者的怜悯或赏识。
但艾尔莎始终记得狄伦那时神色飞扬的模样。如果找到理想乡的不是狄伦,还能是谁呢?她比任何人都确信,有天狄伦会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去化为现实的理想乡。
在还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能存在这样的乌托邦前,艾尔莎就已经对它心生向往。她怀抱着这样的美好图景,在泥泞中行走依然能仰望月光。
但她在等来狄伦前,先等到了送往噩梦餐厅的棺材。
意外的人生轨迹在她的脚下展开,她看向身旁的斯坦因,她也因此遇到了从未想过会遇到的人。
“无时无刻吗?”斯坦因重复她的话,低头向她靠近,垂落的潮湿银发沾染上她的指尖,如同小心翼翼试探的织网:“那么,噩梦餐厅会是你想留下的地方吗?”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期待,艾尔莎微怔。
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否定。十年前的怪物潮给她留下了阴影,起初她对怪物厌恶又恐惧,只想着如何在怪物的包围中生存下来。可后来,伊芙、德尔、莱昂……噩梦餐厅在不知不觉中为她留出了一片庇护的屋檐,不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逃离的地狱。
可就像杰森洞察的那样,寄居怪物的餐厅对于误入的人类而言,只是旅途中短暂停留的绿洲,难道还能是她真正的家园吗?
横在她面前的是种族的差异,还有对蚀石和怪物潮的疑虑。迷雾和荆棘环绕的这条路上,爱尔莎恐怕自己没有查尔斯那样伟大,有能力也有勇气去跨越种种鸿沟。
艾尔莎久久没有回答,斯坦因的目光不禁有些黯然。
“我猜,你原本是想和狄伦一起的。”斯坦因有些不情愿地提起这个名字,“他毕竟是你在这最大的牵绊。他是照顾你长大的人,”他忽然说,“我想见他。”
“不,”爱尔莎下意识否决这个可怕的想法,“我是说,”她掩饰道,“他不常在村子里。”
艾尔莎在心中祈祷他们可千万别遇见,猎魔人和怪物……她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那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见他,我只是好奇,”斯坦因又补了句:“我也不喜欢他。”
他语气中的别扭让艾尔莎再次忍不住笑:“斯坦因,你不喜欢这不喜欢那,我都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
斯坦因不说话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她。
爱尔莎坐在在触手可及的身侧。她不知道,当她好奇时,她的眼睛就会比繁星还明亮,他总是踩空坠入那脉脉流淌的星河,忘记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他们不知何时挨得这么近了,艾尔莎能嗅到他沐浴后的水汽,和她同款洗涤剂的芬芳,像雾霭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在她还没来得及竖起戒备时,就弥合了他们间的安全距离。
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褪去了锋利的冷酷,在她面前展现出只有对着她才有的柔软,莫名让爱尔莎想起翻出肚皮的雪豹。也不知道落入他琥珀色眼眸的是水汽还是月光,那蜂蜜般宁静的湖面泛起了隐秘的波澜。
斯坦因看似没有禁锢住她,但他占据了她的退路。艾尔莎只能保持原样伏在膝上,如果她抬起头,这个角度会亲吻到他抿起的唇缝。
艾尔莎觉得自己被逼迫了,但更有可能是被诱惑了。
他的眼神在说: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艾尔莎心中微动,像是被他毛茸茸的银色发尾拂过,身体窜过细小的酥麻。
这阵熟悉又陌生的痒意,似乎要唤醒沉睡在她心底的某种情感,某种她曾体会过的,不受控制的情愫。艾尔莎一阵心惊,在意识到那是什么前,她先胆怯了。
就像猛地踩下身体里的某个阀门般,爱尔莎强制地让自己冷却下来。
另一个理智的自我分裂了出来,飘上空中俯视着看似亲密无间的他们。
“嘿,别被氛围冲昏了头脑。”她附在艾尔莎的耳边说,用冰冷的手拍她的脸:“清醒点。听着,这难道不是你的机会吗?”
斯坦因对你有好感。你可以旁敲侧击问出十年前怪物潮的真相,如果他不知道,你可以利用他去查出真相,噩梦夫人会对斯坦因毫无保留的。分裂出的理智的她,双手环绕过艾尔莎脖子,将她从斯坦因身边拉开。“你知道现在的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对吧?”
没错。艾尔莎轻轻眨了下眼。
“斯坦因,”只是当她不情愿地问出口,她才发现她似乎害怕听到真相:“你知道十年前的……”
“不好了!”
这时,木屋边的小路上,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中年男人,打断了艾尔莎的问话。艾尔莎没有被打断的懊恼,她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地挥舞手臂。艾尔莎认出那是村庄里的另一名木匠,她叫住了他。
“艾尔莎,你怎么在这?”看到艾尔莎时,他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但此刻有更紧急的事,木匠喘了口气:“血族来了,你父亲被抓走了!”
“你说什么?!”
“我们从骑士团的驻地往回走,快到村子门口的时候,忽然冲出来了一个血族,把几个工匠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