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同眉头一蹙,拉着韩非:“你说,别瞒着我。”
韩非看她片刻,轻叹一声:“万事俱往,再难回头,何必听些入耳,反而闹心?”
她听出端倪了:“跟匈奴。”
“……然,”韩非顿了顿,还是将昭帝死后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你去后,觅觅推拒王位,群臣也更属意念念。于是念念即位,任王五载,年号平准。”
陈承平连忙挤到她身边,认认真真地竖起耳朵。
陈碧渠看她眉毛都拧起来了,连忙解释:“当时陛下未留下诏书,丞相携百官上书,以公子贤名请之即位,的确是众心所向。公主在国丧之后立即就去北地了,太师写了数封陈情也没有将之请回。”
宁昭同知道他们的忐忑,比了个稍安的手势:“我不是对王位归属有什么意见——为什么只任了五载?他出意外了?”
韩非摇头:“不然。你知晓念念本就志不在此,一心想西去希腊。他无意娶妻生子,又的确没有为君之能,朝中人心安定后我就放他假死,谥恭字,衣冠冢设在了你的旁边。”
薛预泽计算了一下时间,有点惊喜:“那时候的古希腊——”
宁昭同含着一点略带伤感的笑,摇了摇头:“是我从小给他讲了太多故事,把古希腊塑造得跟圣地似的,到后来都成了他的执念了……他最后到还是没到?”
谈到儿子,韩非神情也很柔和:“他最后一封信是从雅典寄过来的,写了厚厚一卷羊皮卷,说他终于见到了阿娘所说的民主城邦,附上了很多细——你眼神好亮。”
宁老师羞赧:“有研究价值吗?”
韩非欲言又止。
儿子的羊毛也薅是吧?
“好了,我开玩笑的,你继续。” “信上说他要往埃及去,之后就再无消息传来了,”韩非不想她沉溺在悲伤里,顿了顿便继续道,“念念走后是觅觅即位,年号承平。承平三年,觅觅向匈奴宣战,同年就打到了贝加尔湖。”
陈承平支起了背脊:“贝加尔湖?”
薛预泽正想赞一句,却看她低声骂了一句,不免略有困惑。
开疆拓土,不是好事吗?
“正是,”韩非继续道,“玠光在承平七年的阳春三月战死维柳伊河南岸,六月半的时候,潜月自裁在咸阳城门之前。”
陈承平更惊讶了:“维柳伊河?操,那是半个俄罗斯了啊。”
“自裁?”她注意到的是这一点,有点怒,“陈潜月,你有病吧?”
陈碧渠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夫人,臣已经等了好多年了。阿娘在承平六年寿终正寝,阿荔的几个孩子都长大了,我就再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她笑了一下,指着边上:“别解释那么多,去跪着。”
“……”
“……”
“……”
薛预泽眼看着刚才被陛下捧在心尖儿上夸懂事的陈潜月将军半个屁都不敢放,乖乖地跪到了沙旁边。陈承平投出了同情的眼神,但也没敢多话。
“喵?”arancia困惑,“喵。”
你在做什么?
陈碧渠摸了摸arancia的头,小声劝道:“夫人别生气。”
“我没生气,”宁昭同瞥他一眼,“然也继续吧。”
但韩非没有太多能继续的了。
他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许久,才慢慢道:“承平八年,匈奴王庭败走,右贤王向大秦俯称臣。”
陈碧渠神色稍缓:“好歹是打下来了。”
“闭嘴。”宁昭同轻喝一声。
陈碧渠秒怂。
此后边境通商通婚——”韩非轻轻叹出一口气,“近二十年后,承平二十六年,战事再起。”
二十年后,匈奴载着国仇家恨卷土重来,可以想见会是多惨烈的状况。
众人面面相觑。
许久,宁昭同问:“打赢了吗?”
众人也都看向韩非。
“打了六年,秦胜,”韩非凝视她,语很慢,“然此一战国库耗尽,天下男丁十不存一,关中之外,俱是父母悲哭。”
宁昭同一声冷笑。
“觅觅四女二子,全数殁于秦匈之战,”说到这里,韩非喉间微哽,“只大公子余下一点血脉,乃代郡的匈奴人救起来的……三十二年,帝奉罪己诏于泰山,自戕于昭帝墓前,谥号为桓。次年新帝登基,方六岁,名武。” 顺长接弟曰恭。辟土服远曰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