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严钦带着消息,以及明城残余燕氏部众抵达狸州。大宸皇帝虽表达出可
以商谈的意愿,回信却说,一切皆等景王思量后再行讨论,明显是要将权系于萧骋一人。
当严钦表达出是否继续与大都时,燕羽衣面对下属的进取,罕见地面露迟疑。
这份犹豫令他在严钦面前失了分寸,严钦跪地问他:“主子做事,属下的职责是遵从,但事到如今为了将军府,却不得忤逆主子的心意。”
“那景王并非善类,主子明知他收留我们是为了更好开出有利大宸的筹码,为何如今却犹犹豫豫。难不成只因他搭救太子,或是保护家主以及三小姐,便得事事以他为先吗。”
“还是说。”
严钦重重叩头,神色冷硬且坚决,冒险道:“危难之中被搭救本是你情我愿,景王如此,无非是为了趁火打劫,但属下如今所见种种,却害怕主子被奸人蒙蔽。”
此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燕羽衣心间,他浑身僵硬,待从严钦话语间挣脱出来,前胸后脊早已如落水般淋漓。
置身事外得见本质,而处于危局之中的自己,自诩清醒,却逐步被迫与甘愿掺杂着沉沦。
是什么时候起,他对萧骋的态度生了变化。
明明一切都无需经过萧骋的同意,他却下意识觉得似乎可以与对方商讨。
景王根本不该得知洲楚所为!!!
撕掉那些自以为是的清醒,他已然落入萧骋为他搭建好的圈套。
燕羽衣艰难地辨认自己,想要看清萧骋的目的,也竭力控制那份难以压抑的依赖。
他们在皇城沦陷的火夜相遇,举目无望之时被对方托举,燕羽衣心中喜忧参半。
感激萧骋相助,却也因知晓他的意图而防备。
明知这个男人长袖善舞,乐于温水煮青蛙地施以心计,从不掩饰野心与算计,将“小人”行径做得那么坦然。
靠近深渊当及时止损调转脚步往回走。
但……太难了。
他忍不住以某种冠冕堂皇的说服自己,进而靠近萧骋,企图从他的外表窥探他的内心。
如果人能控制住七情六欲,那还算是人吗。
燕氏家主必须保持理智,家族兴衰就该放弃自身,不是吗?这才是他的责任,才是他鞠躬尽瘁,降生在这个世上的准则。
可……燕羽衣鼻尖一酸,可为什么恪守了十几年的道理,现在的他却自内心地,觉得羞耻。
“燕羽衣。”
萧骋的动作忽然放缓,声音里缠绕半缕类似于恳求的态度,他抚摸着燕羽衣略显紧绷的眼角眉梢,伸向僵硬紧绷的脊背,皮肤滚烫得险些灼伤他的手指:“为他人而活,还算是世间走过一遭吗。”
“什么。”燕羽衣声音颤抖,萧骋的深吻令他站不住脚,双腿软,顺着墙缝滑落前,再度被男人揽住。
“你从来都没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萧骋的声音带着迷惑人心的引诱,像是舌尖带着倒刺的丛林野兽,用尖锐的利爪撕扯猎物,将其吞噬入腹。
为……自己而活?
燕羽衣喃喃,人活着不就是在为自己而活吗。
“你呢。”他答不上来,反问萧骋。
萧骋没回避,却也并未立即回应。他抵着燕羽衣的额角,埋进对方肩窝深处,半晌,用力将燕羽衣抱起,走向金条堆成的小山。
燕羽衣身体一轻,好像再度回到除夕那夜,萧骋也是这样抱着他,臂膀坚实有力,他丝毫不怀疑萧骋会让他掉下去。
他坚定地相信他,这本身便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