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天色黑成这样,沈惊鸿也一眼认出那人是谁。
“沈将军……”沈醉大步走过来,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花盆上,笑意骤然一敛。
沈惊鸿知他认出这盆草是昊小大,抿了抿嘴唇,余光找准宫门方向,先制人,施展“缩地不一定多少里”!
幸好宫门够宽,他飕飕穿过,没撞到门板上。
一成灵力不够他走太远,沈惊鸿找了一片荒草丛,将昊小大本相埋下去,昊小大长得和那些荒草无甚区别,他转头把丑花盆丢进附近小河,转过身走回王宫。
离王宫越近,沈惊鸿走得越慢。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缩着头吧,凭啥都要挨刀了还得故作大义凛然伸出头,累不累啊,他又不是王八。
想到这里,沈惊鸿干脆不走了,原地坐下来看景消磨时间。
作妖的妖都又换了时令,大雪纷飞,他本是昏昏欲睡,被冻了个机灵,忽然现雪花全都避着他落下,没有一片沾到他身上,仰起头,看见一把宽大的纸伞,为他遮住了头顶的风雪。
为他撑伞的人身上的白衣几乎要融在雪中。
对方静静看他:“你放走了昊小大?”
沈惊鸿不愿在这个时候直视沈醉,垂下眼,实话实说:“对,我放走了昊小大。”
风呼呼吹了一小会,沈醉道:“给我一个解释。”
第七十六章另一半沈醉
沈惊鸿垂下眼,要是能解释他就不必放走昊小大了。
昊小大说的没错,替死术凶险,行差踏错,他死了一了百了,但他绝不会拿沈醉冒险。
他又把刚刚的想法拖出来捋一遍,觉得一了百了也没法瞑目,沈醉这小疯子到底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还没个着落,他不放心。
“连理由都不能告诉我么?”沈醉又问。
沈惊鸿叹了口气,站起身,伞虽说宽大,雪却被风吹成了斜的,没侵扰到他,而是扑簌簌落满沈醉肩头。
他心里乱,轻声唤道:“阿捡……”
唤出口,心里咯噔一声,又叫错了。
其实在沈惊鸿眼里,当初又瞎又聋的阿捡也好,眼前这只小凤凰也好,都是一模一样的。无非阿捡更容易情绪上头,小凤凰更拘谨克制。
沈醉果然又微蹙眉头,一副隐忍神色撑着伞转过身,没走几步,又转过来,大步折返到沈惊鸿面前:“我有意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痛。心肝脾肺全被点燃,在那种煎熬下看见了你,然后不知为何就不痛了,再然后,我听见了南海海底的翼族求救。我不是自愿来的,但我既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就不愿死了给他腾地方。”
沈惊鸿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把自己也憋了个好歹,手腕蓦地再次被擒住,沈醉把伞塞到他手上,转头又大步离去。
桃木伞柄上还有沈醉掌心的余温,沈惊鸿快步去追那道与雪同色的背影,谁知这小子根本不想让他追上,直接扎出一双羽翼,飞了。
沈惊鸿不理解沈醉为何对阿捡有那么大的敌意,就像他也不理解,附身在窥心花的阿捡怎么会骂沈醉骂那么狠。
他假想自己也裂出另一个自己,背负着他所不愿面对的那些,胆小如鼠,一会儿怕被人煮了吃,一会儿怕被人砍头,完全无法摆脱过往创伤,睡觉也做噩梦,醒来自怨自艾,还怨天怨地……他摇了摇头,娘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活着也浪费粮食,一刀劈死算了。
不过沈醉不是这种情况,小凤凰儒雅,不犯癔症要杀人的阿捡也……
沈惊鸿想要琢磨出一个正正经经的褒义词,又觉得哪个词都不够贴切,脑子不听使唤,兀自回忆起床幔里的耳鬓厮磨。
冰天雪地,愣是想出一身暖意。
阿捡曾与他相依为命,与阿捡漫长的分离里,他也是靠着那份感情支撑着灵魂。